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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汴梁十三城,除了京江柳花暗巷极乐窝,那是所有人都想去一睹无憾的风情,还有这扬州风水天下闻。
雕梁画栋的楼台起伏相间的矗立着,雾蔼蔼的樟子松点缀其中,主人家燃着琉璃香,后院厨房里的厨娘们个个忙的打转儿,烟火气腾然而起,绢丝般卷裹着碧树楼阁。
青松佛檐,玉栏绕砌。
扬州第一阁,满堂阁就矗立在这儿。
今天是满堂阁的大日子,阁主大寿,宴邀四方宾客好友,群贤毕至,流水席从里厅摆到厅外。人流涌至,就光是贺寿的祝词都没间断过。
常山主早半月就收到了请柬,满堂阁的阁主江满堂和他师傅是过命的交情,怎样的路途遥远他都理当亲自去道喜。
更何况江阁主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常老弟!来,尝尝这坛埋了十年的老惜春!”江满堂大手一捞,将伏在桌子上,喝酒喝到腿肚子打颤的常山主拽了起来。
常成玉喝迷了眼,一听有好酒也是硬生生挺在那儿没倒下去。
他接过江阁主手里的老惜春,搁在鼻下一嗅便知这酒地道。
随后道了声好酒便一仰而尽,末了脑袋一歪,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江满堂对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扶住要倒下的常成玉,宽慰道:“常山主吃多了酒,弟子为山主带路,请山主回屋休息。”
常成玉抬手一叉腰,“瞎说!江阁主都脱靴上炕了,老夫还能喝!”然后转身准备再战,不料脚下一空。
江阁主:“……”
江阁主看着趴在地上,正在用面颊亲吻大地的常老弟,吩咐弟子,“将常山主请到后院歇息。”
弟子忙应:“是,阁主。”
天黑时,满堂阁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江满堂早已回了书房,桌子下方跪着一众弟子。
江满堂并未出声,侍从将烛芯拔高后低头退了出去。
“信送到了吗。”
为首的弟子回话:“回阁主,除去轻衣坊的路程有些耽搁,其余的都已提前半月出发,分别送到各派大弟子手中。”
江满堂点头,这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他抬手挥了挥,示意让弟子们先回去。
窗外的月光悠然,轻轻的洒落在白竹上,静谧的微风悠然拂过竹叶,拂过岸边的其他绿植,盖竹柏影也。
江满堂合上手中的密函,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外头的月亮,无声笑了笑。
“可莫要让人失望啊。”
威虎山,这是常成玉的山派门面,不止这一座,连着旁边的无相山和琴山都是他的地盘儿,也没人看得懂,常山主为何偏偏选了个威虎山做门面。
大家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最后草草定论,可能人家常山主眼光独特呢?
而此时的威虎山,还是一派祥和又融洽的氛围。
只见几名弟子鬼鬼祟祟的爬上了后山小险,为首的那人生的英俊明朗,却有一身腱子肉,看起来高大健硕,打眼一望就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样子。
只见他轻松一跃,便翻过了小险,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屋旁。旁边的弟子更是驾轻就熟,一个接一个翻了过来。
“…你们过来作甚?”
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回道:“二师兄,我们也是来给师姐赔罪的。”
李戎舟:“……”
本着将煎何太急的道理,李戎舟没再理这群毛头师弟们,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边,贴着墙蹲了下去。
“许师弟,上!看看小师妹在做什么。”
许寒欲哭无泪,“二师兄,怎么总是我?”
“做什么哭丧个脸,就是看看又不是让你一个人进去!你怕个屁,上去瞧瞧。”
许寒紧紧闭了闭眼,豁出去了。
李戎舟等了会儿没听见声儿,举臂戳了戳许寒。“怎么了?里边儿什么情况?”
“二师兄,”许寒道:“里边儿没人儿啊?”
遭了。
众师兄弟们齐齐转头,目光巡了个来回,这才在被常春藤包裹的亭子下看见了垂荫。
傍晚的霞光被侧面的无相山遮了大半,本该刺目的光亮,此时却显得静谧柔和,姑娘仅用根木簪绾发,却依旧那样美丽耀眼,英气秀丽的面庞皮笑肉不笑的。
垂荫静静的看着他们,“二师兄,别来无恙啊。”
二师兄站起身,顺便一把扯下来正扒着窗子的许寒。
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李戎舟嘿嘿一笑:“小师妹喝茶呢?那什么,师兄此次下山得了条剑穗,特地带回来送小师妹。”
李戎舟走向她,垂荫也起身,接过李戎舟手里的剑穗后规规矩矩的一躬身,也没再言语。
“师妹再看看,上面的绳结用的土家手法编的,可不比普通的样式,我在安置流民时看见的,想着带回来给小师妹瞧瞧。”
垂荫顺着话看向手里的剑穗,上面的样式的确好看,中间还坠了颗玉珠子,通身莹润,认真道了句:“多谢二师兄。”然后将东西塞到了袖袋里。
垂荫想了想又道:“二师兄,你偷我藏酒的事,垂荫早已原谅你了。”过后又来了句,“真的。”
李戎舟朗声一笑,“那是!我们小师妹从不计较隔夜仇!”
后面师弟们心里默默添了句:那是!有仇当时就报了。
“小师妹,难得大师兄跑无相山小住几日,走,二师兄带你去扈大娘那儿喝酒去,不醉不归!”
垂荫这才眼神发光,“好!不醉不归!”
两人笑着走向山下,师弟们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一起,垂荫突然回头笑着道:
“在想什么呢?吃酒去!”
一群年轻气盛的少年们高声应道:“这就来!”
威武山的山下就是农舍,每当春耕秋收时,山上的弟子们都会来帮忙播种割麦,所以农舍里的村民,有时也会以粮食作为感谢。
大家都是相熟的亲人,垂荫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和李戎舟他们也有自己的吃喝一条街。
扈大娘的小饭馆是远近闻名的味道一绝,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只要有喜事儿的都会选择在这里操办,威虎山的弟子们也是这里的常客了。
李戎舟刚进门,扈大娘一声惊呼:“戎舟回来了!来来来!刚好大娘我得了坛好酒,一起领去吃了罢。”扈大娘再转头一看,后面还跟着垂荫和一众师弟们,顿时笑道:“秋二!再加两坛,我来和小娘子浮一大白!”
垂荫刚卸了护腕,听到这话欢喜得脸红,如芙蓉般菡萏吐蕊。后面的小子们个个笑声如雷,垂荫转头扫了一眼,这才收敛点儿。
众人随着扈大娘去到二楼,寻了个位置做了下来。
酒过三巡,天都黑了。垂荫枕在扈大娘肩上,迷瞪瞪的看着李戎舟骂天骂地。
“我在关山道收编流民时,奶奶的!你们没看见,到处都是生死离别,就这样还一直有流匪作恶,活人都是生生饿死的!”
“关山道就在南城边上啊,那…那南城里面的官府都不管吗?”
垂荫没说话,但她知道,官府管不过来的,流民的数量一直在增加,就地安置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官府里登册统计的村庄人数越多,他们的负担就越大。
扈大娘笑的花枝乱颤,“小郎君,官府倒是想管,可哪家大人能担得起这么多口饭呀,春耕的时节一过,连免费的劳工都没人要。”
“这还是好的父母官,多数大人可是谈‘流’色变,恨不得让人拿棍赶出二里地儿。”
垂荫从扈大娘肩上抬头,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李戎舟接着道:“我和师弟头天去的时候救了个孩子,皮包骨似的,流民们在前面扎堆,只有这个姑娘蜷缩的远远的。”
“问了人才知道,父母在流亡的路上病死了。我们将她领了回去照顾,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了啊。”
边上的师弟垂头不说话,李戎舟哽咽道:“我们出去分配屋子,她带了吃食来寻我…被路上的流匪抢走了食物,人也被生生打死了…”
垂荫攥紧了拳头,眼睛通红,扈大娘也没说话,抬手揽着垂荫的肩膀。
喝到最后扈大娘先回去休息了,李戎舟整个人压在许寒身上,嘴里还念叨着:“汴梁乱了,十三城都乱了。”
垂荫提着李戎舟的剑,顺手挎在了肩上。听闻这话,安慰道:“莫要想那么多,乱了的,我们还会再理清楚。”
“理清了,就好了。”
饭馆的窗外正对着无相山,月色朦胧,密林之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惊起几只野鸦飞鸣,那人掠过相邻的威虎山,看也没看,直往夜色行去。
山的半腰处有座古栈道,蜿蜒曲折的向上延伸,走到头,便能看到一座不小的屋舍,屋子的斜后方有个阁楼,那是威虎山山主常成玉用来藏书的地方。
此刻的大师兄傅柏林从门后走出,手里还举着剑。
刚才有人闯到了内院,傅柏林从床上迅速起身,提剑藏进了门后。
来人并未进入阁楼,而是用飞镖传了封信,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傅柏林上前小心取下信后,打开看了看。随后瞪大了眼,立即套上了外衫,举步走下了阁楼,飞快的回了威虎山。
“什么?!师傅被抓了?!!”
才有点清醒的垂荫顿时感到脑子疼,一掌拍到李戎舟脑袋上,将人扇了过去。
“别嚷嚷了,让大师兄继续说。”
李戎舟抱头蹲在一边,听闻这个消息一脸的痛心疾首。
傅柏林这才继续道:“非也,信上说江阁主是想准备一场群雄的武艺交流赛,友好的那种,让咱们把师傅的佩剑送去。”
“也不着急,日子定在了八旬初。”
李戎舟这才明白,转头看向周围的人问道:“谁去送?”
垂荫头一个开口,“大师兄,我去!”
“不行!”众人齐齐开口。大师兄看着门派里的独苗儿小师妹,烛光落在傅柏林的脸上,如玉般的相貌,被烛火印得越发柔和,认真说道:“不可,小师妹不到十八不给独自下山,师父在你小时候特地叮嘱过师兄们。”
垂荫低着个头没说话。
傅柏林又道:“二师弟才从关山道回来,也要先行休整一番。三师弟与师父一齐去的扬州。”他沉吟片刻,看了看面前东倒西歪的师弟们,一个个都像林妹妹附体,一个比一个扶风弱柳,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看的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傅柏林:“……”
“罢了,明日再说,都回去睡吧。”众人顿时兽走鸟散,李戎舟来了句:“感谢师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出了门,又听见李戎舟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子们,走,清醒的再去下半场!”
傅柏林:“……”他们的确是个积极向上,除强扶弱的正规门派对吧。
垂荫看了眼傅柏林,“大师兄,垂荫先回去了。”
“好,小师妹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了,也还有师兄们顶着。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你还要监督师弟们习剑。”
垂荫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知道了,大师兄。”
翌日一早,李戎舟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头。
“垂荫小师妹下山了!!”
刚出房门的傅柏林脑子一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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