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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的横滨,天色沉沉的,空中的云没有多少起伏。
流逝的每一天对晶子来说都是一样的,她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等待睡眠像潮水一般涌来。等到醒来的一瞬间,仿佛灵魂被抽离一般,痛苦还在,心却空落落的。
趴在桌上的她慢慢支起身子,忽地听到响动,转过身来看看边上,原本一直以为睡着着的乱步竟然睁着眼睛,晶子的眸色颤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明没有多少光照进来,但他的眼里澄澈明亮,似乎世界的点点色彩都化在了他的眸子里。
“外面有什么啊?”他用脸蹭了蹭桌子,狭长的眼眸微挑,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晶子用力扯了扯嘴角,被关押的日子里,她几乎忘了怎么跟别人交流,也忘了怎么自然地笑:“有人,还有……汽车。”
“无聊。”乱步拆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含进嘴里,懒散地眯起眼尾。
晶子垂下眼:“是吗……?”
“诶诶诶……不是说你!”乱步挠了挠耳边的碎发,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忙着辩解。
“不用安慰我啦。”没等他说完,晶子摆了摆手,转过椅子,面向窗外。
糟糕!不会又要搞砸了吧?社长可是交代过,只要与谢野小姐好,我们就都好,不然……
世界第一名侦探开始飞速地思索,脑子却罕见地陷入没有轮廓的空白。
结果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与谢野小姐,要不我们去看海吧?”
“你知道怎么去吗?”
“坐电车?”
“那你知道车站在哪吗?”
“有你在,我为什么要知道?”含着糖的乱步凑到她身边,歪着脑袋想看她的反应。
晶子咬了咬唇,肩膀有过轻微的颤抖,然后缓缓说:“好吧。”
“好耶!”乱步举起了手,精神灌注了全身,整个人又充满活力起来。
很奇怪的,晶子可以感觉到,在她心里,已经开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变化。
出了门,晶子走在前面,乱步跟着她,她时不时回头张望,少年的面庞干净明朗。
转角的时候,乱步从她身后奔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溜到了边上的甜点店。
“你你你干嘛?”晶子微微一愣,但没有抽出手来。
“拉紧点,万一我走丢了怎么办?”只有他能把这么怂的话以那么义正辞严的语调说出来,末了他还加上一句:“对了,你应该叫我乱步前辈哦。”
晶子这时才发现,与她冰冷的手指不同,他的手掌很温暖,像孩子一样,有种胖胖的软软的感觉,使她放松下来。接着,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好,乱步前辈。”
“哟西,那以后你就跟我混了。”他扬着眼眉,看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呵呵地笑,“你的第一个任务,帮我想想该买哪个。”
她对吃的喝的没多大兴趣,以前在日式糕点店工作的经历也几乎无法想起了。但被他拉着,似乎也能从平凡的小事里找到些乐趣来。
“算了,你来猜猜我想买哪个吧?”乱步改了主意。
晶子可没有那种“一眼就看破”的能力。她想起前几天有警察来找乱步帮忙,过了几秒钟就被他骂了回去:“你是笨蛋吗,第一眼就该知道谁是真凶了诶。”
她已经做好了被骂“笨蛋”的准备。
“最右边那个?”
“笨蛋与谢野小姐!”乱步大笑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晶子一时间窘迫起来,脸颊染上红晕,甩开他的手:“好嘛,那我走啦!”
她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可不放心乱步一个人走来走去。
与谢野小姐真是好懂啊。乱步听到她说话的语气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就算料定了她不会丢下自己,心里还是一阵慌张,唯独对她,他不敢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
“抱歉。”
从他嘴里溜出来的话语都带了些许委屈。
“那你以后不可以再叫我笨蛋。”晶子看着他那副服软的模样,抿着的嘴角弯了弯,眉眼都松弛了不少。
乱步第一次看到她真诚的笑容,酥酥的,暖暖的,真正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露出来的笑容,他也扬唇回以极淡的浅笑和一句认认真真的:“好。”
甜点店的老板娘催促着问他们到底要买什么,乱步拿了两个晶子刚刚猜错的点心。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吗?”晶子问。
乱步分给晶子一个,抬起绿色的纯净眼眸:“没吃过,分你一个,先帮我试试毒。”
真是的,好话不会好好说,晶子都不知道逃出来那天自己到底为什么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晶子顺手接过,尝了一口,又咬了几口:“嗯嗯……”
“这是薯蓣馒头,好吃吧?”
“原来你知道……?”
“对啊,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啊。笨蛋小姐。”
“还叫我笨蛋?”
“有我在,你要那么聪明干嘛。”察觉到她快要生气了,乱步干脆双臂一伸,像个挂件一样黏到晶子身上,装作不紧不慢地说。
如果要是别人做这个动作,晶子怀疑自己已经把他的胳膊卸下来了,但是……
她看着身边的猫猫,好像有亿点点可爱?
但被这个人形挂件推着走了几步,晶子很快清醒过来:“可是,我不聪明不行啊,现在跟海边是反方向啊。”
“哦好吧。”猫猫似的他吐了吐舌头。
晶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上了电车,四周风景出奇得好,树木花草在昏黄的天色下显得静谧。
落座的瞬间,乱步瞥了一眼身边的晶子,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窗前,余晖落下,仿佛心中黑暗的部分也被照亮,轻风拂过,她的几缕头发顺着脸颊垂下,在风间舞动。
他的唇角漾开迷蒙的笑意,悄悄地倾身低头,靠着她的肩,碎发划过她的脸颊,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心中的起伏,心跳频率都逐步统一了起来。
“你别不开心啦,我不是说了吗?有我在什么都能解决。”他不动声色地牵住身边女孩的手,说话的声音轻轻的,语调都舍不得加重。
“乱步前辈,那我再问你一次,我……以后该怎么办呢?用异能的话,会让别人的生命变得廉价,如果不用的话,我就是个不被需要的废人了。”晶子低下头。
乱步扬起右手,指着窗外:“你看啊,大海是很广阔的。人生也是,新的机会、新的选择不断涌现,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搞砸。”
“可是我已经搞砸了,我珍视的人因为我而死去,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海边的光影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晶子的睫毛宛如颤动的蝴蝶,在眼下洒上一片阴影,她用轻微抖动的手指捂住眼睛,任泪水从指间滑落。
“都已经搞砸了,那就更没关系喽。世界上只有两种事,一种是能改变的,那就尽力去改;还有一种是不能改变,那你都不能改变了,为什么还要为它难过。”
乱步轻轻拉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眸,目光深深:“想哭就哭吧,被我看见也没关系哦。在名侦探面前哭,也不算丢脸。”
他细长的指节温和地划过女孩眼角的泪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哄上几句。
“那我这样的人,也可以重新开始吗?”
“你想的话,就一定可以的哦。”
“你怎么那么肯定?”
“哎呀你好烦啊,都说了我是名侦探啦,什么都知道哦。”
电车沿着大海一路前行,光影舞动着,似乎想让他们看见世界上所有的蓝。
美极了。
特别是当光影流转在金属蝴蝶上的时候,晶子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能量从下而上喷涌过来。
那是一种不受理性控制的能量,她几乎没有感受过,所以会有一些些害怕与无措,但感受过它的人,习惯把它称为“幸福”。
下车就是海滩,他们的鞋上落满了沙子,海风一阵一阵,不停歇地吹来,冷了起来,乱步便悄悄地把晶子的手拽进自己的口袋。
海浪拍打着岸边,远处的海和天真在此时连成一片,海那样清爽,风那样温柔,她不禁开始怀疑,曾经那么在意的东西真的重要吗?会不会幸福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螃蟹溜过鞋边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偏头望向乱步,随意地问了一句:“乱步前辈,你是怎么长大的呢?”
“嗯,吃得好,睡得好,就会逐渐长大啦。”
“这么简单吗?”
“当然。”暗沉的天色下,他还是有本事笑得极为阳光。
其实当然没那么容易,父母离世之后,被抛入广阔世界的他也曾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但也正是如此,他希望他受过的苦其他人都不要再受。
刹那间,晶子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脆弱,然后裹住他的双手,举到自己的耳朵两边,风声似乎止住了呼吸,只有波涛声从他的指缝间溜进来。
“你看,关上窗,就听不见风声了。”
“嗯……只要不在意,也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得到你。”他轻快地应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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