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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夏，陈女士再婚了。
赵小棉接到陈女士电话时，电视里正播报着午间新闻。
窗外，乌云压城，狂风大作，不时有落叶被裹挟着飘向高空，打个璇儿，又渐渐落至地面，被雨水和尘土黏附着，在行人匆忙的脚步里碾碎成泥。
赵小棉想，陈女士那边的天气一定很好。
可是，她说不出恭喜。
挂了电话，她走到窗边，把仅剩的一条细缝儿关紧。
忽然间，电视画面闪了下后黑屏了。
赵小棉就近按了下阳台灯的开关，没亮。
停电了。
去奶奶房间时，老人家在睡觉。奶奶年纪大了，嗜睡，饭后总要眯一会儿。
赵小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刚躺下，老太太半眯着眼，“囡囡啊，外面风好大。”
赵小棉侧着身子，把奶奶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下，“没事儿的，奶奶，我把门窗都关好了。”
老太太低声咕隆着:“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又睡了过去。
赵小棉闭上眼，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幼时的家，在青灰色的砖瓦房前，还站着赵海城和陈女士，有人举着相机在给他们拍照，快门“咔嚓”一响，周身忽然变得漆黑一片，赵海城和陈女士也不见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爸，妈”，却无人应答，不知怎的，砖瓦房也开始坍塌，眼看房梁就要砸下来，她猛得惊醒，等看到熟悉的屋子时，呼了口气，抬头探了下额头，一手的汗。
她缓了下，翻了个身，奶奶已经不在卧室了，毯子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面。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三点多了，没想到睡了这么久，脑袋有些沉闷，她抬手按压了几下额头，又闭着眼躺了会儿，方才起身下床。
客厅里，奶奶正在和面，赵小棉走过去帮忙。
“来电了啊。”
“停电了？我起来时就有电的。”奶奶说着，又关切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赵小棉笑了笑，“睡挺久了，再睡晚上就不困了。”
此时，外面风小了许多，地上一片狼藉。
奶奶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哎，这坏天气啊，多少庄稼糟蹋到地里去了。”
赵小棉揉着面团，沉默不言。
晚饭是芹菜肉馅儿的饺子，吃完饭，赵小棉洗好碗陪着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部家庭伦理剧。
奶奶边看电视边和她聊天:“明天上学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嗯，都装好了。”
“到了班里要和同学好好处啊，可不能闹矛盾的。”
“奶奶您放心，不会闹矛盾的。”
“哎，好孩子，要不是你爸爸，咱们囡囡现在也上大学了……”奶奶说着便红了眼眶，哽咽难言。
赵小棉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奶奶，没事的，晚一年咱也可以考个好大学的，到时带你去学校里转转，多拍几张照片，以后拿到你那几个好姐妹跟前炫耀去。”
老太太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
电视里正上演着一位父亲刚因病离世，尸骨未寒，几个儿子就因为遗产拳脚相向，实在是令人心寒。
老太太刚刚稳定一点的情绪，又被剧情牵动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骂着这几个儿子的不肖行径。
赵小棉依偎着奶奶，良久，轻声说:“我不怨爸爸的。”
老太太眼里闪着泪，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颤:“好……好，咱不怨。”
两集的连续剧还没播完，老太太乏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随后，赵小棉关了电视，也回了自己房间。
今晚的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看见星星。
翌日。
赵小棉醒得很早，昨晚睡得不大好，半梦半醒的。
她揉了揉眼，起身出了房间，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清粥和小菜。
“奶奶，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用给我做早饭么，你怎么又起这么早啊！”
老太太笑着说:“今天你第一天去上学，奶奶想给你做。”
接着不等她说什么，又催促道:“你赶紧去洗漱吧。”
吃完早饭时间还很充裕，赵小棉又检查了遍书包，这才出门，走时还特意叮嘱奶奶让她晚上不用等她，别熬太晚。
老太太笑着应好。
小区里，主道路旁有棵碗口粗的垂柳被拦腰折断，临近的小车顶上被砸了一个大坑，车主站在一旁打着电话，神色焦躁。
大门口，门卫大叔端着保温杯在附近转悠，杯盖儿没扣，杯口往外冒着热气，他不时凑近吹两下，呷一口。
赵小棉走近了，朝他打了声招呼。
“叔叔，早啊。”
他笑眯眯地说:“去上学呀，路上注意安全啊。”
赵小棉笑着点了点头，一不留神，踩进一个积水坑，军绿色的帆布鞋上沾染了些污脏的泥水，鞋子里面也有些许湿意。
门卫大叔瞧见了，忙放下杯子走过来，“哎呦，你看看，刚说要多注意呢。”说着递给她一小卷纸巾，“要紧不，鞋子没湿吧。”
赵小棉接过纸巾，摇了摇头。
“没事的，谢谢叔叔。”
她走到旁边仔细擦拭，只是，泥点被纸巾晕染开后，鞋面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更脏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丢脏纸巾，回头时，看见门卫大叔拿了把小笤帚在清理那个小坑里的积水。她站了会儿，从书包侧兜里摸出几块橘子味的硬糖，连带着剩余的纸巾，轻轻放在他保温杯旁边。
这次复学还算顺利，之前的班主任帮了很大的忙。
陈喜带的她们那届学生高考成绩不错，今年被学校委以重任，直接带毕业班。赵小棉这次复读，是以插班生的身份在他所带的班级借读。
她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了，兴城一中还是老样子。
校门口“攀蟾折桂，金榜题名”的高考横幅还没来得及拆，旁边的电子公示栏上播报着高考优秀生录取名单，她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到教学楼时才六点半，语文组教研室的门还没开。赵小棉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远远的走来一个人影，到楼下时顿住脚步，抬头向她挥手。
赵小棉朝那人笑了下，也摆摆手，而后退到教研室门口。
没一会儿，楼道里有脚步声传来，等那人走到跟前，赵小棉笑着说了声“老师好”。
陈喜看着她点了下头，掏出钥匙开门。
“来这么早，等了好一会儿吧。”
有一阵风吹过来，赵小棉瑟缩了下，“没，我也刚到。”
进了门，陈喜打开灯，走到自己办公位前，拿起桌上的一摞书递给她。
“这是一些科目的复习资料，你先拿上吧，回头看看还缺什么，我再给你找。”
赵小棉双手接过。
陈喜坐下，看着眼前的姑娘，语重心长道:“复读肯定是会有压力的，自己可要调整好心态啊。”
“嗯，我会的，谢谢老师。”
陈喜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顿了下，又道:“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我尽力帮忙。”
赵小棉“嗯”了声，低头拨弄着手中的书页。
陈喜看了下表，对她说:“你先在这儿看会儿书，一会儿下了早操，带你去教室。”
“好。”
教室在三楼，刚拐进楼道，就听见一阵吵闹嬉笑声。
陈喜皱着眉，叹了口气，“哎，这帮学生太闹腾了，比起你们那会儿可皮多了。”
到了教室门口，吵闹声更大了。陈喜让赵小棉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了教室。
他拿起板擦用力在讲桌上敲了几下，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这刚跑完步还这么闹腾呢，一上楼就听见你们在那吵。别的班都在认认真真早读，就咱们班最闹，要不以后咱班早操多跑几个圈啊。”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别啊，老陈，现在每天五圈都要我命了。”
“就是啊……”有同学附和。
陈喜清了下嗓子，“行啦，别贫了，逗你们呢。”说着又看向刚才说话最大声的那位同学，“王良，就属你最闹腾了。”
被点名的同学嘿嘿笑了两声。
“好了，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陈喜看向门外，“进来吧。”
赵小棉依言进了教室，站在讲台旁边，一下子被好多人看着，她有些不自在，手指卷着短袖下摆，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最后，将视线落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
“大家好，我是赵小棉。”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那位叫王良的男生又带头起哄，好多同学也跟着笑了，赵小棉脸微微发烫。
陈喜瞪了那男生一眼，又指向教室后排，朝赵小棉说:“你暂时先坐那里吧。”
赵小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有两个空位，但是两张课桌上都摆着书，她疑惑地看向陈喜。
陈喜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没事，你过去把书整理到一张桌子上就行了。”
陈喜给她安排了座位后，又布置了早读的任务就走了。
赵小棉本想选临着窗户的位子，刚准备坐下，前头的男生回头:“新同学，你还是坐旁边吧，你同桌坐这个位子的时间多一点。”
“哦，好。”赵小棉又换到左边，抬头对那个男生说:“谢谢提醒啊。”
顾杨愣了下才回道:“不客气。”
他说完转到前面，偷偷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起一个对话框，一连发了十几个【在吗】，迟迟不见对方回复。
顾杨也不等了，接着发消息。
【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老陈给你安排了一个新同桌】
【是个女同学哦】
【hhhhh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杨悄悄回头看了眼，赵小棉已经把书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桌子上，她低头看了下桌洞，但没随意乱动。
对方还没回复，不过这并不妨碍顾杨一个人单机。
【人姑娘特别有礼貌哦，还特别乖】
【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啊】
【求我！】
【哼╯^╰】
【求我也不告诉你！】
又过了几秒钟，对方终于回复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傻缺】
顾杨气得瞪眼，编辑了好多字回怼，结果刚发出去，消息左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感叹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顾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低低地骂了声:“李明州，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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