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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x贾诩(微虐)
广陵那场雪下的很大,大到贾诩记不清郭嘉离开的时间──绣衣楼前积上了厚厚的雪,已经无法辨认有无进出的痕迹了。
“他会去哪与我何干?他就是死了,哈,哈…那最好!”
他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漂亮的面庞上都是扭曲之色,吐出的话语也如毒蛇般冰冷无情。
“殿下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瘸子?楼中谁不知道,我与他郭奉孝不共戴天……”
“最后一面?见我?哈哈哈…我巴不得他被挫骨扬灰,他又怎会把自己的目的告知于我…”
郭嘉不知所踪已有两日,偏偏在最后见他的是贾诩。
什么都问不出来。
广陵王肩上落了些雪,没有再搭理贾诩那些疯言疯语,她看着远方的风雪,蹙着眉,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阿蝉,准备一下,三日后回丹阳。”
“是,楼主。”
处于高位的王转身走前,忽然听贾诩呢喃般低语了一句。
“他郭奉孝一心要找能成大业,可当英雄之人,我又怎么能如他的意……”
……
郭嘉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他又梦到了壶关那一战。
神情悲怮却执着的学长不顾姿态,满手鲜血地在石块里乱挖。
浑身是血的贾诩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地躺在废墟之中。
茫然这种情绪平生第一次出现在了那个喜欢热闹、神采飞扬的天才少年郭奉孝身上。
直到贾诩双眼赤红地对着他大吼“ 为什么要救我!”
他愕然惊醒。
一身的冷汗黏腻在身上,好像那条毒蛇附在身上亲吻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他真是受不了这种感觉,起身就要去沐浴。
这时,廊外传来低声的询问:“郭先生醒了?主公唤您议事。”
游离许久的神魂突然就归位了。
“这便来了。”
郭嘉回道。
他回不了头了。
……
“敌袭──!”
哭喊声混着杀戮声淹没了整座繁荣的城。
临近年关,喜气洋洋的灯笼上溅了血,化为了一曲丧歌。
火光包围了广陵,绣衣楼再次倒塌。
“ 郭奉孝!”
半边衣袍被鲜血浸透的广陵王靠剑支撑着身体,唇间犹如恶鬼般低声怒斥出一个名字。
被王护在身前的贾诩目光怜悯看着起火的城墙,眼里全然是自嘲之意。
听说守广陵的是陈登太守,那人一贯救百姓于水火,不知现在是如何目眦欲裂呢?
可有几分当年他的绝望呢……
“楼主,该走了。”
前来接应的密探将他们拉上马,风一般出了城。
那片火光,在贾诩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郭奉孝啊郭奉孝,你到底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就像,我一样。
……
谁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六年。
六年,足以天下风云惊变。
广陵在重创后摇摇欲坠,陈登以身相守,硬是撑住了那方水土,如今已堪见当年繁荣,甚有比当年更盛之风。
袁氏盘踞一方,不温不火,却似毒蛇般随时准备出击。
曹操广纳人才,实力渐长,风头正盛,欲有盖过袁绍之势。
这对于贾诩来说,似乎并无区别。
年复一年,他都会在入冬时节去找广陵王对弈。
静坐在绣衣楼的楼主府邸里,喝着万金难求的碧螺春,对着面目温和的广陵王冷嘲热讽。
他虽表面上为袁绍幕僚,实际上暗地里替广陵王做事。
他一贯用计狠毒,曹操在他那吃了好几次亏。
“殿下又输了。”
贾诩苍白如玉的指尖捏着白子,见广陵王随手落下一子,便难掩笑意嘲道。
“六年了,殿下的棋艺和头脑一样……真是毫无长进。”
这话便是全然放肆了。
偏偏身着金边外袍的王也不恼,只是盯着棋局,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文和计谋过人,与谁对弈,落入下风才是奇事吧。”
贾诩的面容有一瞬间扭曲。
多年来,他未有算错的战役,手上的人命更是多不甚数。
可自始至终,他也没逼出曹操手下的那个第一谋士。
着实可笑。
再怎么阴狠恶毒,好像在那人眼中也是自作聪明,不值一提。
这种回避的态度让简直让贾诩崩溃发疯。
六年之间,他对郭嘉的恨意不减反增,他恨不得掐着郭嘉的脖子,先逼问他为何不敢与自己对弈,再将他千刀万剐,撕碎那翩翩君子般的虚伪面孔,以解心头之恨。
又或许,他并不能明白自己对郭奉孝的恨意到底是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
想见他了。
“你输了,文和。”
广陵王冷漠的声音响起。
贾诩一愣,垂首去看手下的棋局。
那本来占了上风的白子蓦然被一枚枚处于暗处的黑子包围,恍若围城之局,难以突破,困的彻彻底底。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广陵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贾诩错愕的神情,勾起了嘴角。
王那双眼里没什么感情,却流露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贾诩最为厌恶的情绪──怜悯。
广陵王离开的时候,余光扫到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贾诩,他盯着那盘残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睫抖动,面露癫狂。
她微微一笑。
是时候把发疯的毒蛇扔到敌窝里了。
……
袁氏的主宅里,到处是狼藉和破碎的器具,一排下人跪在廊外,瑟瑟发抖,只听到房内传来袁绍嘶哑的怒吼:“他怎么敢!怎么敢!”
“传令下去,见到瘸子,给我格杀勿论!”
很快,这一引得袁绍大怒的战报传到了各大势力耳中。
这是这年来,最为可笑而疯狂的传闻,又或者说,事实。
官渡之战中,贾诩随张绣大败曹操后,竟然劝说张绣,归降了曹操。
这种打到人脸上又给了金条的做法,把袁绍气的半死。
然而干出这种事的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过错,他理所当然地入了曹操的幕,甚至因为马上要见到某个人而彻夜兴奋不已,辗转难眠。
营帐外是血腥气和士兵的痛呼声,然而这些并不能打扰刚打完胜仗就叛变的贾谋士。
不知道郭奉孝见到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精彩绝伦呢……
真是期待……
这个时别六年的会晤,放在了曹操半月后的庆功宴上。
那时的郭嘉已经是曹操的座上宾,一张阴柔的面孔噙着笑意,手里一柄玉烟斗烟雾缭绕,身旁一个貌美的侍女跪坐着在那给他斟酒。
他变化太多,让贾诩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印象里的郭嘉是年少时爬墙逗鸟的嬉皮笑脸,偷懒半月还能随手夺得第一的嚣张自得,是壶关后无所事事流连风月的没个正经,满口胡话却偶作落寂的如鱼得水。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
是现在这样……
青年俊美而苍白,宽大又精致的绣袍勾勒出分外瘦削的身形,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病气,赢弱又阴郁。
他面上勾着嘴角,眉目却冷淡得出奇,好像什么都入不了眼。
“文和!站在那做什么?快快入座!”
曹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热情地邀请冷脸站着的贾诩入座。
贾诩意识回笼,微微颔首,拖着不便的腿脚坐到了郭嘉的对面。
那是另一个人人艳羡的位置。
昔日同窗的师兄弟,今日终成了身处高位的共事同僚。
郭奉孝,你在想什么呢?
这六年来,身处曹营,屡屡出奇,这样得意,怎么还能混到这般病怏怏的田地,真令人意想不到啊……
贾诩整理袖口,肆无忌惮地盯着对面的郭嘉,阴测测地笑。
郭嘉并没有在意那束毒蛇般的目光,他靠着椅背,抬着那柄玉烟斗吞云吐雾,甚至算是友好地给了贾诩一个点头之交般的笑。
他在曹操那呆了六年,原本柔弱书生一样的身体愈发柔弱,原本不正经的作风也愈发不正经,但脾性是越来越疏离了,除了学长之外,甚至没有说得上话的同僚。
然而学长坐镇后方,他则一直随军而行,根本没时间小聚。
有时,他也会想念在绣衣楼和贾诩插科打诨的日子。
只是,他早就做了选择。
原本有机会好好过完这一生的,他想。
“奉孝,又坐没坐相!”
曹操忽然叫了他一声,吹胡子瞪眼睛,意思是让他快把烟斗放下,别在这样的大宴会上耍性子。
“主公……”
真是不知道贾诩抽什么风,说叛变就叛变,跑来这里作妖。
郭嘉无奈把烟斗放下,然后就被曹操一手强行提起来,拿着酒杯要他给贾诩敬酒。
“文和还算做奉孝的学长是不是?辟雍三贤,名动天下嘛。只是今日荀彧不在,可惜了。”
“哈哈哈,不打紧不打紧,等回了衮州,你们师兄三人就能相聚了。到时候再好好喝上一杯,哈哈!”
“孟德此生何其有幸,竟能得到辟雍三贤垂青……”
“不说了不说了,快快快,快喝一杯!哈哈哈……”
“奉孝可不许因为文和在就贪杯啊……身体不好不能胡来……”
贾诩双手端着酒盏,一点眼神都没分给曹操,他眼睛好像长在了郭嘉身上,瞅着他不情不愿地给自己敬酒,边说那些令人讨厌的官场话。
“文和兄别来无恙呀,多年不见真是气宇轩昂……”
简直就是一派胡扯。
郭嘉从未叫过什么文和兄,一个瘸子气宇轩昂,也亏他想的出来。
贾诩看见他无所谓一样喝了那杯酒,然后又病怏怏斜斜地依在座椅里,伸手去摸那个玉烟斗,一边兴致颇高似的去勾那个漂亮侍女的下巴。
那些被兴奋强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直到宴会结束都没下去。
这场宴会成了曹操一个人满意的独角戏。
……
郭嘉沐浴完,一身酒气散了大半,半湿着头发,一挑自己的营帐,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帐子里的人。
“……文和兄喝醉了?”
帐子里的贾诩等人等的正不耐烦,一听这话,便要开口嘲,又被郭嘉下一句堵得气血翻涌。
“ 竟梦游到在下的营帐里来了,看来是醉的不轻啊!”
贾诩面孔扭曲,下意识就开始回怼。
“ 郭奉孝,多年未见,人没死,胡言乱语的本事倒是见长。”
“文和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可怕呀……”
一时间,恍惚回到了多年以前,在那些别扭又满是心眼的任务里,充斥着两人阴阳怪气对话的那些日子。
贾诩正要拿多年的交情来挖苦郭嘉,但不知道是眼前的人实在太瘦太苍白了,还是因为怀念那些一起做任务的无趣日常,他霎时竟然萌发了不忍的心思,简直荒谬。
“文和兄深更半夜坐在我的营帐之中,难道是想暗害在下?”
郭嘉狐疑道。
“奉孝为了天下大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贾某怎敢啊……”
贾诩立马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无比荒谬,张嘴就是嘲讽。
“不是下毒暗害,难不成,文和兄是想和我秉烛夜谈?”
烛火映在贾诩那张漂亮的脸上,连他那种阴沉沉的表情都没那么碍眼了。再加上今日两人都饮了酒,贾诩那张美人面上红扑扑的,眼睛也波光潋滟,瞪人的时候软绵绵的,瞅着让人心里痒痒。
在这种多年难遇的奇景之下,郭嘉有点飘飘然,他似乎忘却了对方是一条艳丽的毒蛇,凑近了人就开始玩笑。
只是他也有些醉了,脑子计算不清楚距离,这一凑,就不小心凑到了贾诩的脸上,连鼻尖都差点怼到对方。
“郭奉孝你…你…做什么!”
贾诩被蓦然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他心里本就不宁静,思绪乱的已经忘记了来找郭嘉的初衷,再被过近的距离一激,便忘了回怼,挣扎着就要拉开这个陌生的距离。
这不挣扎不要急,一挣扎可就坏了。
有些醉酒的两个人都忘了贾诩瘸的那条腿,一个逼得近欲调笑,一个晃着身欲逃跑,于是只听“哐──”一声,贾诩一个没站稳就倒了下去,郭嘉被他错手拽住,也跟着人倒了下去。
凌乱的外袍散开,几案上的策论也落到了地上,烛火被衣角掠过的风带的连连晃动,珠玉清脆的耳坠发出近乎暧昧的响声。
那是一个因为错身摔倒而惊慌意乱的吻,擦过了面颊,落到了脖颈。
被压到地上人吃痛出声,心脏狂跳,手肘在地面的布料上胡乱摆动,像是被吓狠了,只想找个支撑的地方来稳住自己。
压在美人身上的郭嘉睁大了眼,由着唇角在底下纤细脖颈上一带而过,还是下意识用胳膊搭住了旁边的几案,才堪堪停在了那人的锁骨上方。
往下一寸,便是那人起伏的胸膛。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贾诩近乎羞恼的低吼里,对上了底下小瘸子泛红的眼睛。
贾诩衣襟凌乱,气息不稳,发丝扑了一地,愠怒的面上晕着两抹红,看着实在是,极其的,不端庄。
“起开……”
贾诩羞耻得脖颈通红,张口欲斥却实在难堪,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满口礼义廉耻的小古板。
郭嘉没有动。
他的醉意早在沐浴时散去大半,此时却又上了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多年的谋论生活让他下意识提防算计眼前的人和事。
可是这个习惯在这一刻径直失效。
他满脑子都是贾诩在那个雪夜咬着牙对着他的背影大吼的声音。
──“郭奉孝!你走了就别回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他想。
六年里耍脾气一样给曹操惹来的麻烦,以及六年后装模作样归降曹操的庆功宴,再到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营帐里。
以往种种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呼啸,情绪翻涌中好像有什么马上要挣脱桎梏。
贾文和。
他垂首,失控一般紧盯贾诩因为紧张咬着的嘴唇,低声念道。
接着在贾诩不可置信的神情中,闭眼俯下身去。
漂亮的小古板说出来的话不尽人意,但嘴唇却意外的软。
在这个无法挣开的吻里,贾诩眼中闪过几秒思想斗争,便放弃了抵抗,泄愤一样撕咬着郭嘉的嘴唇,然后任由唇舌交缠,双双沉腻于这片刻的可怕事实里。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即将燃尽。
似乎是有一个人喘不上气了,在接吻上较劲的两人终于分开,贾诩眼角殷红,郭嘉唇角破裂,浑然不像刚亲了嘴,倒像是打了一架,仿佛下一秒又要争起来。
想问的事没问到,还被狗啃了一口。
贾诩眼里火光都要冒出实质,他不顾心脏猛跳,在郭奉孝还愣着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
这一昏了头的一夜,由贾诩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走出帐去,画上了句号。
……
在曹营的日子和绣衣楼的分别并不大,至少对于贾诩来说是这样,甚至还要无趣些。
曹操对手下的人才十分优待,知道他腿脚不便,甚至还特意将他的营帐设在主帐附近,并且免了他的礼。
自从那夜的荒唐之后,他再也没去找过郭嘉。
郭嘉也没来找过他。
只是,每逢议事,表面上和和睦睦的,私底下总是暗潮涌动。
贾诩一只苍白的手在曹操定做的镶金拐杖上摩挲,歪着脑袋慢慢地说:“依贾某所见,要战便战,迎头而上便是。”
“文和兄啊……”这时郭嘉就一定要硬生生接下一句话了。
他先是轻轻地咳两声,以显示病体,柔弱模样将他人插话的动作遏制住。
接着,就能用他那套含糊又颇具深意的话把贾诩的计策解读得似是似非,欲明欲暗,让人摸不着头脑,再露出一个高深莫测又略有调侃的笑来。
然后就是曹操的一句“奉孝说的在理啊……”收尾。
这“议事”便不了了之,成了“此事再议”。
三番两次,贾诩忍得满面郁气,几乎怀疑是郭奉孝故意找他麻烦。
难以分辨的是那到底是曹操对他的试探,还是郭奉孝自己的意思。
或许并不用犹疑。
六年来,他们之间那点以往情谊在大局面前不值一提,郭嘉的眼里只有成大业的重重思虑,再多不进任何一个人了。
至于那个狂乱又惊乍的吻……
也许那是一场梦也好啊。
若那也是一个试探,那可就太可笑了……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又短促的鸟鸣,接着就是一道箭矢破空的声音,贾诩拉开营帐的时候,都没有听清那声象征死亡的微弱哀鸣,就眼睁睁看见几片沾了血的羽毛飘下来,接着耳里灌入重物坠地和护卫的声音──
“好像是只普通的鸽子,没啥标记……”
“检查仔细点,郭大人说了贾先生周边的飞禽要仔细……”
“几只鸟儿有啥的……”
“别议论了,小心掉脑袋!今晚又能加餐啦……”
贾诩将帐帘拉起来,没再看外面。
他面上没有表情,眼里干涩,背后满是冷汗。
过了一会,帐内的烛火燃起来,将他的影子映得扭曲而可怖。
……
曹操决定征伐乌桓时,郭嘉的病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说不清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行军劳累,加下思虑过重,又或者说是天妒英才,那人上一秒还在调笑,下一秒就能昏厥。
曹操着急的不行又没有办法,甚至借口整顿大军,考虑着他的身体想要拖一拖行路。
贾诩知道曹操是舍不得这个天资过人的神算。
那种能折寿一般的预言他曾听闻过多次。
郭嘉醉酒后的胡话准确的能用恐怖来形容,而清醒时刻提出的谋论也从未出错。
那是他无法比拟的天赋。
也是他无比厌恶的神性。
贾诩在帐外听到郭奉孝时常带着笑意的声音虚弱且坚决地和曹操争执:“兵贵神速。千里远征行进缓慢,必会招致对方有所察觉。轻兵速进,才能攻其不备。”
“奉孝说的是……”
曹操背着手看着战事部略的地图,心如明镜,知道拖不了了。
“主公不必忧虑,如果奉孝有何万一,还有文和呢。”
曹操一听此言,心一沉,立马回头开口欲劝,就见郭嘉已经晃着身体撩起营帐出门,只好止住了。
郭嘉一撩营帐就看见小瘸子立在门口。
他弯起眼睛,没做声,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营帐,任由贾诩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不知道怎么,小瘸子没带那根曹操送的金拐杖。
他们就好像之前在绣衣楼做了任务失败了,互相嘲讽着回去一样,一个在前面笑眯眯走,一个在后面阴沉沉跟着。
虽然彼此厌恶,但前面的人像是算好了速度,总是只快后面一步,让后边那人不太好的腿脚走的不至于吃力。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小瘸子散步了。他想。
这人怎么生了病还是这么令人生厌,落回广陵王手里指不定是谁让谁头疼。贾诩一边跟着一边想。
两个各怀各想的人就这样走回了郭嘉的营帐。
坐在郭奉孝营帐里,贾诩开口也依然是毒舌不断:“奉孝就这样任由我跟进营帐,也不怕贾某暗算?”
“药罐子和臭瘸子,文和说谁会更胜一筹呢?”
郭嘉一手端起桌上的漆黑药碗,一边斜眼对着贾诩笑。
相处时日长了,那该死的“文和兄”终于改回了“文和”,也没了那些客气极了的官话,随处可见的“试探”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郭嘉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身体和曹操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有了郭奉孝贾文和,曹操几乎战无不胜。
贾诩看着郭嘉苍白的眉目,微微蹙眉。
他突然怀疑广陵王给的药是不是太过阴狠,竟然将人弄到这种脆弱的模样。
“文和看着我做甚?在下知道自己好看……”
“呵──”
贾诩立刻断了那种念头,冷笑一声。
“不过我可比不过文和,若论样貌,还是文和更甚一筹……”
郭嘉笑嘻嘻地凑到贾诩跟前去打趣他,见他不回话又更为过分地胡言乱语起来。
“文和跟着我进我的营帐,莫不是担心我一个病秧子书生病死了?来监督在下喝药吗……?”
贾诩闻言,未做思索便嘲:“在下是怕不愿喝药的郭大人不小心死在了哪里都无人知晓……”
郭嘉还在笑,眼睛越来越亮,他走到贾诩背后,把药碗里的药汁往后边那盆已经枯死的绿植里倒。
“明知道我不爱苦,文和连哄人的蜜饯都没有吗……”
言未毕,就听得一声药碗落地的脆响,然后一双苍白的手就从贾诩背后拥了上来,环住了那宽大衣袍下的瘦腰。
贾诩耳边微凉,整个人被环进身后人的怀里,不得动弹。
“官至祭酒,我已心满意足,但文和可要封官加爵才行啊。”
“行路至此,天下生灵涂炭,早日一统才是大局所趋……”
“贾文和,读书有什么用?不如和女孩子玩呀……”
“我真的很讨厌喝药啊……”
支离破碎、毫无联系的话语,被郭奉孝以情人之间暧昧的语调在贾文和耳边轻吐。
贾诩眼前好像浮现还在辟雍学宫求学的日子,他站在围墙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摔伤了腿的郭嘉。
看着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笑嘻嘻和他讨饶:“文和,你能不能别和学长说我逃学了?”
“我只是和女孩子们玩了一会,没有轻薄人家呀!”
“小古板,你行行好,给我拿个蜜饯呗,这药太苦了……”
“哎,贾诩,你知道我的梦想吗?我要辅佐英雄!”
……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他们各自为谋,互相算计。
再也回不去了。
他感到郭嘉在他耳后轻轻的,舍不得一样,落了一个吻。
他干涩地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很低很低地说──
“保重。”
……
乌桓一战,曹操兵贵神速,奇兵制胜,打得袁尚、袁熙措手不及。
同年秋天,辽东太守公孙康带着袁尚的首级前来投降,曹操依据郭嘉的计策终于彻底平定北方,统一了黄河以北的所有地区。
在柳城回营途中,因水土不服,气候恶劣,加上日夜急行,郭嘉患病去世。
之后随军征战,贾诩取代郭嘉成为了曹操最为信任的谋士。
因其用计狠毒,行事作风与曹操相似,被称为“第一毒士”。
……
郭嘉断气的那天,贾诩近乎疯魔。
他喃喃着“这不可能”“骗我”之类的话,一边揪着郭嘉的衣领,将他已经冰冷的身体大力晃动。
这人怎么可能真的死呢?
难道是广陵王骗了他?
不对,贾诩啊贾诩,你不是最希望他死了吗哈哈哈……
“文和啊,人死不能复生,按奉孝所言办理后事吧……”
曹操在一边叹气,接着意有所指看了一眼神情癫狂的贾诩,转身离去。
那一刻贾文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讽刺,该死的郭奉孝,知道自己活不久无法完成大业,于是用这样的法子来逼迫自己帮他完成。
可恨的是,他无法拒绝。
广陵王的药不致死,更何况郭嘉就没喝过那些药。
他只是真的要死了,所以布下最后一个针对自己的局。
只为了,曹操那个该死的天下大业。
那么如你所愿。
从那天起,贾诩再没了顾忌,毫无人性一般用计,毫无底线一样利用任何人,成了曹操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捅别人,也捅自己。
……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踏进绣衣楼,找广陵王要某个消息。
在支着拐杖漫步上楼时,他突然撇见了拐角处有一抹绯红色的衣角,一晃而过。
那一刻他几乎害怕的,但又焦急地往前扑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
接着重重地跌在了楼梯上。
然后他看见一个褐色的身影急步而来把他架起来,一边笑着开口说:“文和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张口就想问那个人。
这时他抬眼看见了广陵王眼里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怯懦了。
多么好笑啊,从那时捉着郭嘉念书,到断了腿疯了一般咒恨郭嘉,再到两人分道扬镳的争执,再到郭嘉悄无声息躺在那里的时候,他贾诩都没有这种胆怯的心情。
偏偏在这个冷心冷情的王爷的凝视下,他害怕了。
他害怕郭嘉还活着,害怕这一切都是骗他的,害怕这都是广陵王的布局,更害怕郭嘉是出这个计谋的人。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太多东西,关于郭嘉,倒掉的药汁,从不离手的玉烟斗,没有标记的鸽子,无人发现就离开了绣衣楼……
聪明如贾诩,猜到了最终的真相,却又害怕自己猜到的真相。
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宿敌,他郭嘉,早就选定了明主。
而贾诩,不过是他最为偏爱的一颗棋子,陪着他辗转流离,傻乎乎地将一颗心都给了他。
一生要强的小瘸子,被王拉起来,突然就掉了眼泪。
一时间,见惯生死的广陵王也愣在原地。
她视线微移,落在走道转角的那面铜镜上,似乎在猜测一墙之隔的人的心绪。
光线折射,绯红色衣衫的人坐在桌前,指尖抚弄那柄玉烟斗,瞳孔里没有笑意,只有那张翩然落泪的美人面。
那眼泪硬生生的,好像砸在了人的心上。
那一刻郭嘉突然觉得,自己布下的这一盘局,对于小瘸子来说,真的太过于残忍了。
那明明只是个绷着小脸也会给他拿蜜饯的小古板啊。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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