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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杨柳刚抽出新芽，在风中微微飘荡，暖阳透过叶缝在地上洒下点点斑驳，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除了现在自己身处地府这件事。
自己死了。
这是顾安安花了一个小时才艰难接受的事。
这个地府和电视剧里的样子并不一样，没有不见天日的黑暗，也没有油锅、惨叫和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甚至窗外还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
她看着面前坐在办公桌前，自称是判官的人咽了咽口水：“我九年义务教育告诉我，封建迷信不可取……”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判官右手一伸，茶几上的水杯就稳稳地飘到手里，只见他悠悠哉哉地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抬头看向顾安安：“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顾安安回想起刚才远超自己认知的场景，半晌回不过来神，站在原地干巴巴地说道。
“亡者顾安安，生前自由职业，因车祸去世……”判官看着手中握着的文件，嘴里宣读着顾安安的生平记录，“你还有什么想纠正的吗？”
顾安安连忙摇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个问题。”
很明显眼前的判官很好说话，点点头示意顾安安说下去。
“我生前积德行善，按理来说应该上天堂……”顾安安的话没有说完，但她知道判官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只见判官坐在椅子上，低头吹了吹茶杯中飘着的茶沫之后，点了点头，顾安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判官开口道：“天堂那是国外编制，你不归他们管。”
地府还扯上编制问题了？
生前屡屡考编不中的顾安安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恶从胆边生，正准备反击，就一脸震惊地看到判官向自己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从旁边掏出一个……
大哥大？！
顾安安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判官打完电话，见她呆滞的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请问……”顾安安眼神飘渺，语气中全是恍惚，“现在是几几年？”
判官抬眸，带着几分疑惑地看向顾安安：“1992年。”
到地府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穿越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顾安安的头“咯哧咯哧”地转过去看向判官，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有挣扎的机会，“1992年我还没有出生。”
此话一出，原本悠哉喝茶的判官瞬间变了脸色，“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朝外面大喊，不知道是在叫谁，但一时间整层楼兵荒马乱。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判官才一脸疲倦地回到办公室，只见他右手虚捂成拳，放到嘴边尴尬地轻咳一声：“顾安安。”
“到！”顾安安一双眸子亮了起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那个……”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判官吐出两个字之后又微微思考了半晌，“刚才我们核对了勾魂流程，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具体原因还需要再调查。”
还能这样？
顾安安瞪大眼睛：“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们是编制？我要去投诉你们！”
判官连忙上前安抚眼前逐渐暴躁的“怨鬼”，客客气气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茶叶：“我们肯定仔细调查，早日给你个交代。”
“那我现在能去我那边的地府吗？”
都是地府，至少自己那个年代还空调、电脑这些玩意儿，日子能好过些。
没想到判官一脸尴尬，嘴角努力勾起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僵硬的笑容，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地府，你的信息就会在你那个时代的地府中抹除掉，到时候你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我在这边什么都没有！你说怎么办！”顾安安实在忍不了，上前将办公室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一看就是文弱书生的判官被顾安安这暴走的气势压倒，慌忙抓起桌上的文件挡在面前，生怕她一个激动废了自己。
“要不你托梦让亲人朋友烧点东西过来？”
托梦处在地府服务中心一层，地府一共有六层，每个窗口面前都排着办理不同业务的鬼魂，草草看过去倒和那个年代的阳间没什么区别。
顾安安刚刚和判官结束一顿唇枪舌剑。
能不能托梦给自己那个年代——不知道。
自己那个年代烧的东西能不能过来——不知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全看命。
“您好。”托梦处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您是要给谁托梦？”
顾安安默了默，自己父母早年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要说亲近之人，脑海里跳出的竟然是那个被自己甩了的前男友——苏翊宁。
要说苏翊宁这人长得好看，能力又强，如果说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就是没长嘴，什么都要靠人猜。
两人相识于大学的一场辩论会，顾安安作为志愿者为选手送水送零嘴，就只有苏翊宁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不说话，认真看着手中的资料，端得一派与世隔绝。
顾安安向来看不上这种装样子的人，一个“哑巴”打什么辩论赛？
正准备坐在台下看热闹的时候，没想到场上的苏翊宁一改场下沉默的样子，论点明确，论据清晰，言语直戳对方要害。
最开始顾安安被他这种充满矛盾的气质吸引，稀里糊涂地答应赛后聚餐，稀里糊涂地加上联系方式。
最后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顾安安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从小失去双亲让她在感情中对情绪价值的需求更加强烈，在不知道多少次苏翊宁毫无征兆地飞外地工作，一连消失几周的时候，顾安安实在忍不住提了分手。
“女士？”工作人员的声音将顾安安拉回现实，只见她干笑两声，摸了摸自己毫无分文的口袋。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顾安安心中一横，将手中的号“蹭”的一下递给对方，颇有一副风萧萧兮的感觉。
“给苏翊宁。”
苏翊宁怎么也没想到，不久之前才把自己甩了的顾安安就这样大剌剌地出现在自己家。
“哈喽。”只见她满脸尴尬地冲自己打了个招呼。
八成自己还在做梦。
苏翊宁面无表情地掠过坐在沙发上的顾安安。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顾安安多了解苏翊宁，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在想什么，连忙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确实是在做梦。”
还没等顾安安说完，苏翊宁一个凌厉的眼刀便飞了过来。
见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顾安安连忙开口解释。
开玩笑，现在苏翊宁可是自己的未来金主，可不能得罪。
顾安安艰难地措着辞，不知道该怎么给苏翊宁说这个离谱的事：“我是说我死了，现在在给你托梦。”
顾安安敏锐地察觉到在听到自己“死讯”的时候，苏翊宁握着杯子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你到底想搞什么鬼？”苏翊宁紧皱着眉头看向顾安安，没想到她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
“可能是甩了你遭了报应，今天出车祸死了。”像是担心苏翊宁不相信，连忙指了指地板上应该出现影子的地方，“你看我都没有影子了。”
苏翊宁顺着顾安安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地板上只有灯光打下反射的白光。
苏翊宁花了五分钟消化这个事实，最后轻哧一声，紧握杯子的手也松了力道：“活该。”
“确实是活该。”顾安安满脸坦诚地点点头，“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没人给我烧纸钱……”
女孩儿狡黠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翊宁，随后变脸似的换上一抹讪笑：“那个……”
“不可能。”
还没等顾安安说完，就被人下了逐客令。
顾安安倒也不气馁，第二天又去骚扰苏翊宁。
“你的墓在南园。”昨晚见到顾安安，又听了她那通鬼话之后，今天一早苏翊宁就去打听她的事。
顾安安生前并没有几个亲厚的朋友，最后也是拐了几个弯才打听到她墓地的位置。
苏翊宁双手插在黑色长款风衣的口袋里，安静地站在女孩的墓碑前。
陵园中一阵风吹过，旁边的树叶被刮得“哗哗”作响，却衬得场景更加寂静。
苏翊宁盯着墓碑上的女孩笑颜如花，什么也没说，回到家中等待顾安安托梦。
“还行。”顾安安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我还以为没人给我收尸下葬呢。”
“我不会给你烧纸钱，你还是另找他人。”苏翊宁下颌紧绷，嘴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
“那怎么行！”眼见着未来金主要跑，顾安安连忙凑到苏翊宁面前，“我在那边都要穷到睡奈何桥洞了。”
“你就当为死后积功德。”顾安安眨巴着眼睛卖乖，“或者我在那边帮你存着，以后你过来也不用担心像我现在这样一穷二白。”
苏翊宁死了去的地府应该和自己不一样吧。
想到这里，顾安安心下生出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心酸。
苏翊宁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转身上床不再理会。
顾安安一连几天晚上都来骚扰苏翊宁，几天后被扰人清梦的苏翊宁终于满身怨气地驱车到陵园，拿出一大包纸钱烧了一上午，最后将顺手买的手机模具也扔进了火堆。
当天晚上，顾安安就一脸笑嘻嘻地出现在苏翊宁的梦里。
“收到了，收到了。”顾安安看着苏翊宁白天烧过来的钱笑眯了眼，“还是苏老板阔气。”
苏翊宁没有理会顾安安的调笑，而是装作无意地问道：“之后还来吗？”
顾安安以为这人嫌弃自己每天入梦，连忙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以后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翊宁沉默没有说话，顾安安倒是了解他的性子，也不生气，起身潇洒地冲他挥了挥手：“有缘再会了。”
顾安安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苏翊宁好似叹息的声音。
“以后你也可以过来。”
之后几天，顾安安脑子里都是苏翊宁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直到——
“你再说一次？”顾安安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判官。
判官也是一脸尴尬地躲开她的眼神，目光在办公室里四处游离，就是不看顾安安。
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叠崭新的钞票，至少在此之前顾安安是这么认为的。
“你管它叫非流通货币？”顾安安指着那叠物件的手微微颤抖。
“这可能是30年后的冥币。”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能用呗。
没想到托梦没出问题，烧的东西也按时到了，结果钱却用不了？
“解决方案。”顾安安曲起双指重重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如果忽略差点破音的嗓音的话，语气还算正常，“要么你给我一个解决方案，要么我给你一封投诉信。”
自己辛辛苦苦一年的考核可不能栽在这个丫头片子身上。
判官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果断拍板决定。
“我们赔偿你一间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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