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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缃缃赶时间。
为了拿一把扇子。
本来早晨闹钟响的时候，乔缃缃是不愿起床的，加了一周的班，她只想昏睡。
微眯着眼睛按手机，模模糊糊中看到‘青白蛇’几个字，突然就清醒了。
她拍了一下脑袋。
是哦，周六，她接了仿妆陪演的活。
她像条小鲤一样，立刻从薄被里弹出来，冲到卫生间洗漱，坐到化妆灯镜前，描眉敷粉。
她要仿演王祖贤的白蛇，底妆和粉都厚，好在眼妆颜色日常。
她之前化过一次，今次就很得心应手了。
妆发好后，去叫同住的黎绯，之前答应友情帮她演小青。
黎绯睡得正香，突然看到红唇白脸古装打扮的人突兀出现在眼前，在梦里都吓了一跳，直接吓醒，回神后骂骂咧咧好半天。
临出门时，纨扇怎么也找不到。
“你是不是没拿回来呀？我看你前几天快递都是在公司收的。”黎绯提醒她。
乔缃缃仔细想了想，这周因为明总的新方向，整个策划部都早出晚归，她回家时附近的菜鸟驿站都关门了，所以快递她全寄到公司去了。
因为公司顺路，她立刻拉上黎绯出门。
迟到可不好，她从来都守时。
明韦集团是一家上市的老牌家电企业，产品以油烟机为主。企业成立早，在市中心有一栋自己的大楼，做行销总部，其他生产工厂遍布各省。
传统行业，加班的日子少，尤其周末，公司是鼓励休息的。
出租车一停，乔缃缃就提了裙子往明韦大厦跑。
两层纱裙拖地，粉色在里面，白色披做外衣，跑起来衣衫迎风，飘飘翩跹，像骤降人间的仙子。再定睛一看妆发，端庄中透着妖冶，清灵又妩媚。
多少还是有点惹人注目的。
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妖惑的小青。
用员工卡开大门的时候，保安都愣了。
好在纨扇真的在工位底下放着。
乔缃缃打开包裹，就被绣工美到了。一副青白兰花扇，她给了黎绯，另一幅是青红莲花扇，她拿在手里转了转，喜不自禁，漂亮的物品真是容易让人心情好。
装备齐全，人也容易入戏，走路都窈窕起来。时间终于宽裕起来，乔缃缃舒了一口气，等电梯的空隙，拉着黎绯练习走步。
“核心用力。”
黎绯没受过演员的训练，走路凭本能，风风火火的白领当惯了，腰肢款款始终学不会。
乔缃缃又拿了电影片段让她再看一边，“你看，就是这样的，小步走一字，核心提起来腰伸直，下身就扭得很好看了。”
黎绯看视频，走了两步，又重来，懊恼地说：“哎呀，你还是再给我走一边吧。”
乔缃缃只好再来一遍。
电影里青白二蛇语笑倩然，如银铃般的声音响彻空旷寂然的楼道：“扭啊扭，扭啊扭啊扭……”。
乔缃缃在电影配音的辅助下，扭走起来。
她的裙摆拂过干净清冷的地面大瓷砖，衣袂盈动，身体曲线隐在裙里扭动缠绕，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婉转柔软的。
电梯一开门，明绎就看到一副玲珑身躯从梯门边滑走。
蠕动带来的冲击感，先于震惊传来。
乔缃缃仍沉浸在模仿中，嫣然回头，再用纨扇半挡脸，笑看小青，模仿电影中的回眸杀。
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黎绯也把外放的手机按熄，世界沉静下来，尴尬丛生。
没人说话，电梯门开始阖上。
廖泽西伸手挡，电梯再次打开，他满眼玩味的笑意：“是你们按的吧？”
黎绯在电梯口，躲不掉问话，呆呆地点头。
“那……不进来吗？”他似笑非笑，毕竟尴尬的又不是他和明绎。
黎绯和乔缃缃不为所动。
“我们等下一趟。”黎绯还残存一丝理智。
电梯开始报警，“滴”声作响，廖泽西跨了半步出来挡门，激将道：“怎么？”看了一眼依旧冷色的明绎，“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禁止跟老板一起乘电梯？”
明绎微有不悦皱眉，“滴”声不停歇，尖锐刺耳，乔缃缃怕僵持下去暴露身份，于是收了扇子过来，拉着黎绯进电梯。
梯门阖上，电梯下降。
廖泽西一双桃花眼里仍是狭促，问她们：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乔缃缃开始打腹稿，不准备承认自己是这个公司的。
别说明总跟她们不熟，即便是策划部的宝姐姐站在她们面前，也辨认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公司的。”黎绯说。
乔缃缃闭眼，台词被抢，她如果不承认，那就得解释怎么进来的了。
那人不放过她，问完黎绯，又问她：“你呢？不会也不是吧？那明韦公司安保可是有大问题哦。”
乔缃缃偷瞄了一眼明绎。
正常来讲，她一个基层员工，很难见到公司终极大更何况乔缃缃所在的策划部，一直不大受明绎待见。
但最近见明总有点频繁。
她眼下，粉底液和散粉都没完全遮住的黑眼圈，就是拜他所赐。
那天，乔缃缃捧着笔电上楼给大事业部总经理罗括看样片。
小荣助理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个小会议室，打破了她原本只想简单汇报的幻想。
她一边插数据线投屏，一边CPU自己：给部门背锅是光荣的。
再说，自己演技那么棒，万一罗总看了之后很喜欢呢？不是也有因祸得福的概率。
她莫名有信心起来，清静地坐着等罗总过来。
等久了，她看到了自己鼻尖的细细薄汗，无声地笑。
还是紧张的。
就在这样高度凝神的时刻，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她立刻站起来。
是小荣助理。
乔缃缃把视线探向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
小荣略带歉意地公事公办：“明总突然过来要问个什么事，罗总在那边汇报呢，你再稍等一会儿，如果再过二十分钟结束不了的话，下午安排你第一个。”
会议室闷得很，她呆久了觉得呼吸不畅。
门再次被推开。
乔缃缃再次站起来。
罗总前面的人，好像是集团董事长：明绎！
这是不是意味着，此刻她要汇报的主要对象，变成了明总。
她何德何能…要单枪匹马地…给集团最高统治者汇报。
有一瞬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根本无暇顾及明绎那张让人垂涎的脸。
残存的理智让乔缃缃想起要给宝姐姐薛棠发消息。
慌乱的手在身上摸了摸，没找到手机。
电脑上倒是登着微信，但画面投屏了，她不敢发。
投屏的画面虚淡，明绎看了一眼开着的窗帘，小荣助理立刻赶过去，把屋内遮严实。
“罗总，要不要让薛总过来一起汇报呢？”作为一个老职场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得让上司决定。
巧了，罗总也是这么想的。
他自然地看明绎：“明总，您看……”
明绎挥了挥手，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随意拉了背椅，坐下，“不用，我就简单看看。”
这种模模棱棱的态度，直教乔缃缃心里发虚。
她佯装镇定地坐下，在罗总的“开始吧”命令中，点开了短片。
画面中，她从阳光拂过纱帘的床上醒来，俏皮嬉戏把‘老公’闹醒，去厨房做早餐，在油烟机前按屏幕选菜单的她，被‘老公’背后亲昵拥抱。
画面突然一变，风狂雨疾，窗外暗沉的天幕下，枯枝折腰，她揭开满是食材的砂锅盖，烟气一缕缕尽数被油烟机吸走，‘老公’刚回来在门口擦身上的雨水。
……
三餐四季，生活美好。
配音腔响起：从这里开始，易安于居，做生活的诗人
样片播放完毕，室内一片沉寂。
随着“啪嗒”一声，小荣助理打开顶灯，乔缃缃的尴尬无处遁形。
明绎似乎发现了样片中女主角是乔缃缃，中途打量了她几眼，乔缃缃假装没看见，暗自担心这也成为一个错处。
部门这样做也是省预算。
虽然，资本家不一定需要打工人帮忙省钱，但乔缃缃的演技，比起小广告明星，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论专业，乔缃缃是以优秀毕业生从国内首屈一指的戏剧学院毕业的。只不过生不逢时，那时流行尖下巴网红脸，追逐瘦骨嶙峋的骨感，她一个标准的鹅蛋脸，根本试不上戏。
别说主角，古装剧里连丫鬟都试不上，这张脸一化好妆，跟主角站在一起，完全没有丫鬟命。
她也跑去过美容医院削骨，看着女孩子们术后用绷带包着的、肿得像猪头、面目全非的脸，实在害怕。
不得已只好给职业换了方向。
此刻，她打开做好挨批但仍要认真工作的准备。
罗总审时度势，等明绎开口。
“智能巡航增压4.0技术超薄机身，面板26度开合角强档风量爆炒风量，1100帕最大静压超深拢烟腔；变频功率……”
“这些数据，我一个都没听到。”
明绎给出指导意见。
乔缃缃敲击键盘记录，顿了顿，还是说了：“明总，这支广告，我们要讲的是品牌调性，具体数据，是不是可以在发布会上宣传呢？”
明绎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会议桌面敲击着。
咚、咚咚、咚咚咚……
乔缃缃的心情也随着指节敲击的节奏起伏。
良久，他问：“调性，不可以是科技而理性的吗？”
乔缃缃不敢接话，他语调尖锐。
于是暗中腹诽：可我们的产品是一款油烟机呃大哥，是最生活化最感性的家居用品！
“可以”，罗总接过明绎的话头，立刻赞同。
“我们原先的思路是家居、生活，广告词里还捎带借用了女词人李清照，希望呈现一个追求独立自由但也享受温馨美好现代女性生活”，但产品传达的理念也可以多元，现在回归家庭的男性也很多。”
“我并非要强调女性感性生活，而男性理智科技。用油烟机的并不只有女性，也不倡导就应该是女性。”明绎皱了眉头纠正。
“现代生活跟科技息息相关，有些人对生活的原始兴趣，或许就来自数字，他们热衷于让科技感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罗总恭谨受教，点头，“这对我们很有启发，我让策划部按照这个方向改。”
明绎点头，扫视全场，乔缃缃脸上的犹疑，引起他的兴趣，他直视过去，问：“你怎么想？”
乔缃缃本来怔怔地看着明绎那边，这时四目相接，她一时没回过神来，眉头微蹙，眼里盛满疑惑。
“我觉得……我不否认广告创意有不同的方向，但我第一感觉是有点奇怪，数字感、科技感，一提起就很冷冰冰，油烟机外观也是银色和黑色这种看起来冰凉的颜色。而需要用油烟机的中式厨房，它天然就代表烟火气，代表家庭的温暖。在火光烟色里中和机械的冰冷。”
“或许我的人生经历有限，我没法想象爆炒时感官的火热，如何能转化成澎湃的理性。”
“是炒菜时注意手肘弯几度？还是爆炒时审视火焰的高度，辨别被吸走的油烟的浓度？这样把生活数字化、规范化的用户，可能……并不需要油烟机。”
乔缃缃在明绎的高冷的眼神里，如实告知自己的想法。
她看到他眼色变了变。
起码这番话，他有认真听。
但他是不是不屑一顾？要不要独断专行？乔缃缃心里没底。
明绎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屏幕，按熄，不再看乔缃缃，对罗括说；“你们再研究一下产品，根据产品特性可以有不同的调性，不能为了一个理念，把所有产品的独特性框死。”
是任务，是命令，仿佛又像是批评。
说完，明绎拿了手机起身。小荣助理拉开门，门外，高秘书已经捧着文件等着了。
乔缃缃和罗总起身，跟高秘书打招呼，然后目送明绎出门。
保存文件的时候，她沮丧起来。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怼大
职场人哪需要什么个性想法，执行老板想法最大。
她耷拉着脑袋，等罗总发落。
“那就按照明总说的，你们策划部再熟悉熟悉产品。”
“你把薛棠叫上来。”
乔缃缃如获大赦，立刻收电脑下楼。
薛棠倒没说什么。
但回到座位的乔缃缃，气压低沉。
“怎么啦？”黎绯睨她一眼，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将了，垂头丧气地不像样。
“薛总监不会被骂吧？”金锦瞟了一下门口，担忧地问。
乔缃缃苦笑了一下，组里其他人也都看她，她只能招认：“那个……我把老板怼了。”
其他人本以为事情很严重，听完又各做各的去了。
怼罗括算什么，在座的或轻或重都怼过，毕竟搞创意的人怨气都重。
黎绯装模做样地拍了拍乔缃缃的肩膀，“不是什么大事哈。”
“嗯……不是罗总，是董事长……明总。”
同组的李筱微刚端了杯咖啡，听了这话，金晃晃的咖啡匙“哐当”一声，砸地上了。
公司里一直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明绎想砍掉策划部。
倒不是因为需求可以外包，而是明绎是个实实在在的‘数字人’，极端理性，钟爱用数字诠释一切，而策划部用文字影像游走在感性的地带上，跟他的做事风格不符。
但也一直是个传言。
策划部平时归罗总管，明绎从来也没插手。
此刻，跟明绎交手过的乔缃缃觉得这个传言很可信。
可能，这下他真要插手了。
乔缃缃懊丧地闭了眼，使劲揉怀里的云朵靠枕。
黎绯在震惊中恢复理智：“大家都下招聘软件了吧？”
此后，策划部白天黑夜的头脑风暴，疯狂加班，以至于快递不能寄到家，又有了这次的遇见。
这都什么霉运啊？
乔缃缃腹诽。
明绎站在乔缃缃身后。
乔缃缃为了看他一眼，把整个电梯都都扫视了一遍，假装找摄像头，瞥见明绎神情淡漠，一副不大关心的高冷样子。
乔缃缃松弛了卸，心里琢磨明绎应该对揪出她俩的身份不感兴趣。于是拖着尾音‘嗯……’了半天，电梯到一楼了。
廖泽西乐了：“没事，我等你编好。”
电梯开门，她回头，装作要告诉的样子，身子却探出去了。
然后拉着黎绯跑出去，只余了一句“不告诉你”在电梯里回荡。
“有趣。”
廖泽西看着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从眼前飘走，比往常淡定，并没有追出去，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是没能当场认识，有些可惜地，回味中电梯继续下行，他问明绎：“帮我查一下，这是你哪两个员工？”
“不可能。”明绎拒绝。
“帮个忙？”廖泽西继续请求。
电梯开门，明绎走出去，回他：“她们只是我的员工，我这样做这涉嫌侵犯他人**。”
廖泽西在他背后无声击拳。
明绎似乎感觉到，顿步看他，眼神怜悯：“再说，她们俩明显不想认识你。”
廖泽西没好气地说：“诶？你要不要对我客气一点？小心我一会儿找韦奶奶告状啊！”
廖泽西出国大半年刚回来，听明绎说奶奶的阿尔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了，跟明绎说好了今天去看望的，结果明绎倒忘了，周末一大早跑到公司加班，廖泽西只好去公司把他薅回家。
明绎开车很平稳，但两个大男人坐在车里有够无聊，更何况明绎一向一副冷锐模样，廖泽西要不是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高低不会跟他来往。
百无聊赖中，廖泽西打开了短视频。
明绎耳中便充斥着“扭啊扭……”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又关了，长叹一声：“除了原版，都没刚才那姑娘扭的好看。”
明绎并不应和。
半晌，突然开口问廖泽西：“这是什么电视剧？”
廖泽西懒懒地翻手机：“哪是什么电视剧，一部老电影了。王祖贤和张曼玉演的。”说完，他眼睛又直了一些，故弄玄虚地说：“嗯，很有……某种感觉的电影。”
说完看明绎，“你没看过啊？”只见明绎神色如常，注视道路。
“也是，你除了会欣赏我至今都不懂的数字的理性美，对女性和人类肉身的美，你一无所知。”说完又啧啧两声，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
车往山上别墅开，路上没有其他车。
道路蜿蜒，回型如蛇摆尾。
明绎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逶迤曼行的身体，轻纱如烟，柔柔地笼着着她的曲线轮廓，款曲钻入他的心里。
一种他完全不熟悉的酸软从心底冒升，把他那些横平竖直一一瓦解，他觉得燥郁，胸腔起伏间，吩咐廖泽西：“给我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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