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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舒涵扭了扭僵硬发酸的脖子，看了一眼手机。
下午5：33，电量剩余红色的电量标识闪动了两下，弹出是否开启省电模式的对话框。
摁下确定后，她直接按熄了屏幕。
头枕回坚硬的后座，她闭上眼，睡意终于被大巴颠簸没了。
这场目的地明确的旅途过程却实在不轻松。
何舒涵在Y国做了一年交换生，成绩优异，结业回国。
碰巧国内的导师问她要不要参加一个A市大学联办的支教项目，地点有几个，早决定可以挑。时间也相对灵活，分接力支教和长期支教。结束返校后有不少加分。
“其他女孩子我也不太建议跑这么远，不过你我还是挺放心的。”导师在电话哔哔叭叭说个不停，
“毕竟在国外也待了一年多，去支教的话一两个学期就行。对你保博什么都有好处的。”
“不过你刚回国，也应该多休息休息。这事儿也不急，明年应该也还有机会。”
何舒涵脑中已经浮现出导师皱着两条描画得极浓的细眉、一脸纠结地碎碎念的模样。
她轻轻弯唇。
“好的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
电话挂断，导师传给她详细的项目文档。
本来她没多少兴趣，刚刚回国，她想多休息休息，陪陪家人。
保研的分数和这学期学分也都够用，她想过两天安生日子。
嘴叼着撕开一袋芒果干，她还是点开了文档，准备简单瞄两眼。
划了几下鼠标，她顿住了，看着一个地名久久出神。
山桐市琼梧镇高级中学。
芒果干啪嗒掉在桌上。
她立刻就给导师打了个电话。
……
人生嘛，青春嘛，就是要无怨无悔，敢闯敢拼。
……
从Y国首都大学城站乘地铁到机场，30分钟。
坐飞机飞国内A市国际机场，4个小时。
从机场拦了辆的士回A大，晚高峰堵车2个小时。
A大的几个同学要给她接风洗尘，在A大旁的小饭馆撸了串，又陪他们去以前常去的KTV唱了歌。
睡了三四个小时，爬起来去赶高铁回老家梁城。
虽然飞机、高铁都不是她在开，但折腾下来简直累得像狗。
爸妈拉着何舒涵和弟弟何舒明一起去外面吃了顿饭，她没准备隐瞒，菜还没上就说了支教的事。
何妈不太支持，觉得她太辛苦。她爸倒是随意，问她要不要多带点东西，还是给她寄去。弟弟则说到时候要和她视频。
何舒涵爸妈都是梁宜大学的教授，从小都对她比较开明，向来只是提供建议，最终决定还是尊重她的意思。而她又有着与文静外表不太相符的果决性格，做事向来从不拖沓
——她才不管将来会不会后悔呢，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订了今天晚上的车票。”
爸妈：“……”真够果决的。
何舒明：“姐…你这么强势将来会不会嫁不掉？”
当事人心情愉悦，差点回他一句：姐这就是去寻找真爱呢。
不过她忍住了：“不劳你费心。先把你的小女朋友哄好吧。”
何舒明：“？”
爸妈：“！！！说了多少次不许早恋！！！”
“不是…我没有！你们别听姐瞎说…”
何舒涵拆完台就溜。回到房间，嘴角还噙着得逞的坏笑。
她关上门，把何舒明“姐，不带你这么坑人的！”的怒吼隔绝在外头。
差不多半年没回家，房间却还是老样子，干干净净，大概以为她会住一段时间，还换了新床单。
书桌上放着她有情调的中文系父亲今天特意买回来的一束小雏菊，插在透明玻璃瓶里，和碎花格纹的桌布很般配。
还放了一本书，是何舒明安利给她的悬疑小说，居然还买了精装，深得她这位精装书书控的心。
心里暖融融的，又有点愧疚。（当然不仅仅是对自己坑老弟的行为。）
等支教回来一定多陪陪爸妈。
哦，还有老弟。
可能考个研回梁城也不错，A市太远了点……她暗自琢磨。
她的房间不算大，放了一架小钢琴便略显拥挤了。
几经搬迁，大件家具都扔的扔、送的送，只有这架钢琴一直不离不弃。
她手指轻轻抚过琴罩微微泛黄的白色蕾丝花边，心慢慢安静下来。
她掀起琴盖，久违地注视着琴键。
人也好，事情也罢。世界上大概再没有比它更加黑白分明的东西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有点犯傻的决定，劝慰自己其实早就没有那么在意他了。只是因为她的严谨性格想要一个有始有终的答案罢了。
家族遗传。没有办法。
晚上她没让爸妈送，自己开车去车站，还要顺路载一个系里同去支教的同学。
那个女孩叫阮甜，虽然一个系而且是老乡，但何舒涵以前并不认识她。是女孩主动找导师要了她的联系方式，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一番并发出蹭车请求。
毕竟都是女孩子，凑在一起还可以聊聊天解解闷。何舒涵性格虽不热络但也不算社恐，就一口答应。
不过她很快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自来熟……
“嗨！”何·专职司机·舒·工具人·涵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得极为粉嫩的小个儿姑娘朝她兴奋招手，边上还有两只粉色的拉杆箱。一只是Kitty猫图案，一只是她也不认识的迪士尼某位“灵宠”联名图案，看上去分量不轻。
她把车靠边，自觉上前替姑娘搬箱子。
她自己的行李不多，就一只小箱子加一个背包，干脆挪到后座，把整个后备箱都让给了阮甜。
“谢谢啊，这么麻烦你，到时候请你吃饭。”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从化妆品衣服包包到电视剧娱乐圈八卦，谁给谁戴了绿帽，哪个明星又偷税漏税……
要感谢伟大的内娱，让车内气氛保持活跃状态。
后来话题转移到这次支教上。
“我这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吗…”阮甜撅着红唇气愤道，“之前忙着谈恋爱，有几科差点没过，学分不够用了，来赚点。”
何舒涵被她直率的说法惊呆了。
“那你呢？我记得坊间传闻你出国前一直包揽院系第一的，修的还是双学位！典型爽文女主人设啊！怎么还要上山下乡？”
何舒涵可不好意思说我是去找前男友翻旧账的，随便扯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好在这个点儿不是晚高峰，梁城也不算一线大都市，火车站虽然建在城郊，开过去倒没费多少时间。何舒涵为尬聊可以短暂地告一段落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她把车停好，发了信息让她爸过两天顺路过来把车开回家，以防交费交到手软。
下车的时候阮甜刚好接了个电话。何舒涵没看到来电人的姓名但对方嗓门很大，直接免提的音效：
“甜甜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给你买死亡芭比粉的口红！”
“还有呢？”语气很凶，但明显比之前跟何舒涵聊天时的语气更嗲，像在撒娇。
“还有不应该买那个吃屎的网红夜光七彩眼影盘！”
和何舒涵以前见过的道歉不同，阮甜男朋友并没有因自责而声若蚊蝇，而更像是在大声宣读自己的数条罪状。
这款钢铁直男的道歉真别致。
钢性很强，纯度很高，/大拇指
她大概想象的出来喜欢阮甜这款萝莉甜妹的一般是什么样的大直男，还蛮好玩的。那人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道起歉来有哐哐撞大墙的视觉效果。
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很快被心里泛起的酸涩压平。
他从来不会向她低头认错，她也不是讨好型人格，两个人都不肯示弱，这也许是他们的感情走向终点的缘由吧。
他说：”我们不合适”时她不甘心且非常气愤——这不是渣男玩腻了分手常用词吗？有什么不合适？哪儿不合适了？都在一起两年多你一句“不合适”就走人了？
可她潜意识里又为他开脱，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现在想想可能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两个人在一起却仿佛没有过热恋期，每周一起吃饭和散步，聊学业和实习。别人笑说他们像“老夫老妻”，其实可能都没有真的轰轰烈烈地爱过。
大学时一段不长不短的恋爱罢了，没有那么多所谓的海枯石烂、恒永不变的“死了都要爱”，分手后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常的走向。
越想越难过，何舒涵头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
其实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再见时更不知道能说什么。
阮甜和东北男友腻腻歪歪半天，以阮甜响亮地亲了一下屏幕作结。
“和好了？”
“嗯，他一会儿还赶过来送我。”阮甜笑得一脸幸福。
“那你还去支教吗，都已经和好了。”何舒涵状似随意地问道，指甲抠着拉杆箱扶手上翘起的一小块漆皮。
“去啊，”阮甜掏出小镜子补口红，“挣学分。不过我就参加接力式支教，估计一两个学期就回了。”
“青春很宝贵哒，我可不想把我的youth丢在山沟沟里，谁来欣赏我的美貌呢~”阮甜把小镜子咔哒一扣，塞回巴掌大的袖珍包里。
“你呢？准备待多久？我记得你填的中学有点偏啊，真的是奔着下乡为人民服务去的嘛……”
“我还没想好呢……”谁让那个傻逼玩意儿躲她躲得这么远,不然她才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不过阮甜现在注意力完全在男友身上，一边哼歌一边发消息让他开车小心，粉红色的美甲飞快飞舞，都快出幻影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何舒涵糟糕的脸色。
两个人取了票之后离发车还有几个小时，冰冷梆硬的候车室座椅坐得难受，就跑去快餐店点了个薯条继续等。
“机场的话还能逛免税店，火车站真的啥也没有啊…”阮甜一边挤番茄酱一边抱怨。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天，尽管是阮甜单方面发言比较多。
没过很久，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哼哧哼哧地跑进快餐店，看到阮甜的瞬间眼睛里简直往外出溜爱心。
魏离就从来没有拿这种眼神看过她。她悄悄叹气。不过如果代入他那张脸……
算了，有点起鸡皮疙瘩。
和她之前想的差不多，阮甜男朋友就是个典型的钢铁直男造型，东北限定款，目测超过185，像一座山一样像她们奔来……
“甜甜！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山说道。
何舒涵被这个称呼吓得抖了抖，配合浑厚的男低音食用，哦、又一层鸡皮疙瘩。
阮甜反而没多大反应，显然这是他们一贯的…爱称。
“跟我回去吧，咱以后不吵架了，再吵我是狗。”
“我才不要跟狗谈恋爱。”阮甜白他一眼，“已经报了名啦，退不了的。”
“而且我学分不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山”：“怪我怪我…”
“山”也是有名字的，居然叫田兴。
何舒涵本来以为他会有一个有王霸之气，显得非常有梁山好汉的味道的名字。
谁能料到185东北大哥有个这么软萌可爱的名字，仿佛天生和阮甜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情侣名都用上了，缘分哪，妙不可言。
小情侣一唱一和，打情骂俏，一旁的何舒涵看得很新奇。
原来正经恋爱是这样的，我以前谈了个屁。
她觉得自己简直比母胎solo党还惨——人家有单身狗的芳香，自己没了初恋还没体验到一点恋爱的甜蜜。
……
为了给小情侣留出摸摸小手、亲亲小嘴的空间，欣赏了一会儿的何舒涵很有眼色地主动离场。
“我去给你们买杯喝的吧，这薯条挺干的。”
“我要红茶玛奇朵全糖去冰加波霸布丁椰果还有茶冻！谢谢美女！”
阮甜给何舒涵比了个心，外加左眼
何舒涵比了个ok，转身出了快餐店。
可能会撒娇的女孩才有人疼吧。她叹了口气。
那家伙也会喜欢会撒娇耍赖、不那么讲理的女孩子吗，说实话，现在他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单身了，她真不懂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自信，可以千里奔袭到几百公里外的山沟沟去找前男友讨说法。
何舒涵并不是女强人的性格，熟悉的人会知道她看骗眼泪的商业片也会哭鼻子，看到一些负面新闻会做噩梦失眠，后悔的时候靠给自己疯狂洗脑才能坚持下去……
但她做事很认真，谈恋爱也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会逼得他为了躲她跑到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做代课老师。
念书时不懂的题她总要追着老师问个明白。
分手了肯定也得搞清楚原因嘛，这样才能做更好的自己！（？）
（你看她又开始给自己洗脑了）
快餐店外是车站大厅。冷气打得不够足，何舒涵在奶茶店门口排队，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排在后面的男生看上去大学生模样，稚气未脱，还有点婴儿肥，是挺讨喜的长相。被身后的兄弟怂恿了半天，脸红脖子粗地开口：
“那个…打扰一下，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一脸忐忑。
以前也有过要微信的，大学生胆子比高中生大得多，何舒涵总是报以礼貌的微笑然后摇摇头。有男朋友的人当然要有“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啦”的自觉。
不过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和立场了。她有点赌气地想，好想看到魏黎为她吃醋。
于是她摇了一半的头又扭回来，干脆利落地点开了扫码界面，
“好啊。”
她笑得干干净净，一袭亚麻浅卡其的过膝长裙被强劲的空调冷气吹起一角，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洁白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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