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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霸一刀，拥配者得天下。
不知何时起，江湖各地街巷都在谣传这样一句话。
虽然众人并未真正见过此物的模样，但不妨碍家户的茶水热乎。
他们道说诸多，一为霸刀携有天运，若是轻易出鞘，天边会显出万里的紫霞云。其二也有论言，霸刀出处未详，真假不论，必定差于铸剑山庄的刀器。
后者莫名置身于风雨之中，对此并未回应。只是隔山潜行，暗里的探查更为勤快。
他们不费一言一行，众人却是似懂非懂。
覆水嘈切之际，各路权势也纷纷将其搬上案桌，逐字扭曲为谁人的阴谋论。
譬如传谣的始地，西周。
山河之远，百川四海各有江湖。而地方的管辖不多，首家自然为居地的门派代表。
若说西周的首家如甚，那么居高的周家更是话权颇重。
不过择日遣人捎去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晌午刚落下，登门捧茶者比比皆是。
而洛方也混在其中。
今日满座高低都是一身富贵气，他穿的逢年深衣，放眼一看可谓是素到低调。
要不是手中信物，门童都不愿放人入内，甚是一眼不瞧。倘若他们再追问几句，必然能瞧出端倪。
只因为洛方并非西周出身，也未是特邀权贵。
三日之前，他尚在寒冬北地，与敌血战在萧雨之间。彼时传言仍是不知真假，师门遇难，杀机已是重重缠身。
眼见武林众势难抵，亲友背身叛离，洛方不得破路一时逃亡，勉强避开了各路门派。
只是他走得匆忙，却不想如今随处的草野都是危险。几步之距，就被偷袭的一剑潦草结命，也将那片意识冲散。
连同谁人未能说完的叮嘱。
洛方闭上眼，掩去所有的不甘，迟迟感受到无边的沉浮闷过眉目。
它们来得悄无声息，唯留丝缕的凉意拂过脸庞，最后悉数围绕在身上。
“洛方.....”
“洛方。”
“师兄且慢！”
随着淌血逐渐凉透，窃窃的隐语一转缥缈无痕，逐渐急切了起来。
洛方甚至还能听见一句堂亮的拦路话。
那声话语相熟，讲话之人不过门外弟子，连语气也是愤恨，却莫名剥落了覆身的阴冷。
待眀光照面一晃，他重新睁开眼，看清了所谓的走马观花。
半折的幡旗破败迎风，赤胆热血将一地苍茫铺盛。那人的叮嘱还是晚了一步，如同凭白再来的今生早已定局。
洛方眨动眼下澜影，看着不远几人，利落举起手中沉甸的长刀。
“背叛者，不得好死。”他的手向来快，再有前生几场鼎战，早已青蓝如甚。
待那些哀嚎寥寥休止，山风吹得更冷了，徒留脸颊溅起的一抹温热。
洛方早已吃过亏，也不愿辜负谁人。既然如今不可挽留，那就再走出另一条生路。
于此他匆匆收起悲哀，重新定局。
清杀之后的师门是规则，难免会有驳意之众，而一纸地图有南有北，也埋藏着杀机，难行亦难信。
洛方无意结盟友人，原本之意是下北，谁料中途路过西周，凑巧听闻了首家的传言。
江湖无人不识天霸一刀，不论从前到后，向来如此。
而秘密向来将真相混水之下。
洛方三思之后，撕毁突来的书信，马不停蹄调离了原来的路程。
直到现下亲自入座，事事果真如他所想。
“再有不日便是武林大会，吾今日邀请诸位来，其一为私下小叙......其二嘛。”
广厅传声颇荡，独坐高处的一人低下头，却只是挨边浅尝了茶水。
这位周家主并未多说，似是不喜杯里的苦味，方才轻轻皱动眉首，旁边立刻有仆从换下了茶盏。
他摩挲手上的翡玉环指，目光似笑非笑扫过庭下一众。
被看过的后生皆是奉茶为敬，少有几位尊老的家主颔首回笑。
周家主满意点了点头，不带岁月消痕的眉目一横，轻言半是藏话。
“不知各位可有听闻江湖最近的传言，说是谁家又传一至宝.....唉，倒不知从何来，为谁去。”
底下原是有人交耳，听闻这话纷纷静然，垂目观鼻一般坐在原处，倒也没了那些细碎的则论声。
这一番说辞瞧着似有几句来头，可是在座谁人都晓得，江湖传言如山重。
何况他话里并未明说，本意是为天霸一刀。且不提接话上赶着对号，还将暗流推引去了哪门哪派的仇恨算计。
亏，可亏了。
洛方暗里摇了摇头，指尖拨过缠布的长兵，耳边再是响起了几家人兜转台面话。
他不耐听些假话，眉头稍皱，目光突然隔着人群，悄悄探去沉椅的另一边。
迎对的桌边几人着衣也是低调，年纪尚轻，看似不过二八少年。他们该是涉世不深，过耳不过几句闲话，面上却残带一丝忧虑。
仿佛在说着，诸位都快些瞧来，天霸一刀与我家颇有渊源。
洛方嘲讽一笑，叩着指节敲在刀鞘上面。
嗒嗒嗒。
打击声隔着黑布落沉一层响，像窗栏外头不歇气的雨，闷在心扉难散。
“这位瞧什么呢？先前一眼说得过去，这般久了可是有意思？”直到一声问候掷在耳边，迎面的袄粉长裙随风而落，也遮下了丝缕雨滴。
洛方惊讶地挑了挑眉，偏身斜着目光。
他自认看得隐晦，目光也不时假意混在人群。谁料刚一流转心思，旁边竟是多了一位人。
却不是谁家女眷。
2.
西周习俗如常，未出嫁者，当梳青稚云鬓。
此人虽作女儿妆，非是女儿郎。
洛方眼尖瞧见袄粉一尾裙摆带血，交领还露了半截锦带遮在脖边。当下虽是暮雨淅沥，可也并不到御寒的时节。
何况行走江湖者，多为英雄儿女，如何也不会太过身弱。
他在心里仔细琢磨着，顺势侧过头去。
巧的是对方也顺着目光，缓缓从桌边探首。
“方才说了不成，怎的又来瞧？”他轻声问，附耳传来的都是一嗓女声。
许是拿捏适宜，轻放也不显沉音，恍惚听着也像是女子。
可洛方还是听了出来，话里尽尾低重，只一眼更为笃定心中的判断。
此人虽有面纱遮拦，眉目却又轻聚一层阴翳，并非寻常女辈之势。
更像是同他一般，经受了仇苦索身的人。
“既是有求于我，怎的又说不让看了？”洛方面上轻笑，一手从长兵撤走，故意挨向那一角袖腕。
再是抬眼，果然不见对方的面上有何异色。
此人分明不懂男女有别，枕袖稍退，为的只是匆匆掩下指节，更莫说被衣盖住的根骨。
“随意一句传谣，可是会被周家，甚至于武林追究。”洛方缓平笑容，随着眉梢一挑，忽然扬动了掌风。
“何况你们山岳门，早该被驱逐中原啦！”
正如庭前的争议愈烈，他一掌擒如凶鹰，曲指衔作齿牙，狠厉扑向猎物。
而秀袍早已退离，形兔狡猾，自狭路桌下走僻而躲。
两人之间并未多言，缠打却见几分默契，来往的身手竟是难定输赢。
洛方目光一深，莫名重新打量了对方。
谁知后者也是抬着眼，正正盯视他。
四目相视不过一瞬，湍急的暗流却是拨弦而动，响彻明台。
两人动作一顿，各自藏起心思。手上仍是打得悄静无声，尚且不知还有人等得着急。
只是三刻，隐处的逐角引来了邻桌留意，其中一位少年还频频窥来目光。
几人并未真正看向谁，洛方却知道，是为报信于那身袄粉。
他们先前还在观席，如今突然换了态度，可见局势不妙。
而今周围的论声也已经见少。
“罢了，左右都是来者不善。”那人轻盈回袖，朝着少年摇了摇头。
他瞟眼看向周家主，终是撕扯掉外层的伪皮，压嗓露出清冷的里声。
“你如何认得山岳门。”
洛方手腕一顿，顺从停下动作，将布刀弯靠臂袖，懒懒换了话回答。
“天霸一刀在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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