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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中,有无数的低诉。
一艘渡船正在其中享受孤独。
船速很慢,船板上斜躺着一个人,他叫吴生。
黑色的河水拍打船板,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他的头部左侧开裂出一个小口子,脑袋右侧,靠近耳根的地方炸裂开来,半块头骨都消失不见。
带着血丝的脑组织裸露在外面,血块已经凝结了。
可是,他还活着。
不对!
半小时前,他还在戈壁滩逃亡,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艘破船上。
为什么自己还能够思考?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无神干涩的眼珠子能正常的转动,皮肤还能感受到黑水的寒冷。
这些疑问全部都指向他面前的人,一个正在划着船桨的摆渡人。
摆渡人身形瘦长,背影十分高大。
从吴生的角度看摆渡人起码有五米多高,对方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遮盖的十分严实,斗篷里只有黑暗。
无尽的黑暗。
“我死了么?”吴生干哑的嗓音在空中颤抖,但很快被浓雾掩盖。
摆渡人没有停下划桨的动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船板上的吴生,“死透了。”
摆渡人的声音尖利中带着一丝疯狂,但听着却又诡异的低沉混乱,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吴生叹息着闭上眼睛,僵硬惨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死后的世界,目前这个摆渡人正要把自己运往某个地方。
大概是地狱吧。
如果没猜错的话。
吴生有些失望,比起身穿黑斗篷的摆渡人,他倒是更希望押送自己的是牛头马面。
这样死后起码会有一种归属感,是东大陆的地府,是自己家乡传说中的地方。
而摆渡人的造型,让他想到了西大陆的地狱。
他伸手摸了摸脑门裂开的地方,血和脑浆已经干成了块状,摸上去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是在摸一块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豆腐乳。
“想回去么?”摆渡人毫无缘由的问了一句。
回去?
死了还能回去么?
吴生觉得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自己是脑袋中弹,脑浆都崩没了一半。
但既然对方问了这句话,肯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吴生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盯着斗篷内无尽的黑暗。
吴生想回去,他有自己必须回去的理由。
半小时前吴生正在逃亡,他是不夜城黑蛇帮的一名帮派成员,平日里从事一些帮派活动。
一些犯罪活动。
而在帮派成员的身份之下,吴生其实是一名卧底。
很显然,有人出卖了他。
黑蛇帮高价悬赏,想要活捉吴生。
吴生在逃亡时与敌人发生枪战,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脑袋。
“我确实想要回去,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回去么?”吴生试探着问道。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呵呵呵呵呵……
摆渡人漆黑的斗篷内发出几声冷笑,像是在讥讽对方的无知,又像是在肯定对方的问话。
接着,枯桨的黑色长柄调动方向,开始向着反方向划行。
吴生环视周围漆黑的浓雾,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是要去哪。
但他心中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这确实是在送自己回去,回到人间去。
黑色的斗篷就矗立在他旁边,斗篷内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阴寒,即便是已经死透了的吴生,在斗篷之下也会情不自禁的瑟缩发抖。
“你是谁?”清下嗓子,吴生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曾就有过很多名字……卡尔。”
卡尔……尔……
吴生喉咙微动,对方像是从很多名字中随意挑选了一个。
卡尔停止划动,抬起虚无的手臂,枯桨被一同从黑水中逐渐抽出。
诡异扭曲的枯桨长度接近十米,在被完全从黑水中抽出后,另一端弯曲似月牙形的刀刃,缓缓浮出水面。
原来这并不是船桨,而是一把黑色的镰刀。
镰刀的刀刃细长而又锋利,浮出水面后一直透出令吴生难以直视的阴森寒光。
卡尔将镰刀举过头顶,然后重重的落下。
枯桨有力的锤向船板。
咚!
一声巨响。
船体剧烈震动,锤击的声音爆出一股狂风,像是冲击波一样将周围迷雾冲散。
周围变得清晰,但依然黑暗一片。
“到岸了。”
吴生还在盯着巨大的镰刀吃惊,卡尔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回头一看,拨开黑雾后,船头出现了石头堆成的港湾。
船头轻轻触碰一下岸边的石壁,然后死死的停顿在原地。
这是一处死气沉沉的港湾,岸上只有一根吊着油灯的木杆,然后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油灯作为岸上唯一的光源,散发出微弱的灯光,扑朔着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吴生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镰刀上残留的黑水在刀尖上汇聚,没一会形成鼓囊囊的一滴。
死神注视着这滴黑水,突然黑水在空中泛出金色光芒,随即变化成一枚金币垂直落入吴生的怀中。
吴生拿起这枚金币观察,金币古朴厚重,冷的像一块冰。
金币上雕刻有精美的彼岸花,在金币的背面刻有骷髅和镰刀,骷髅头的上方刻着三个数字:666。
而在金币的正面,则雕刻一个大大的数字:1。
“这是你的灵魂金币,拿着它回去吧。”卡尔说道。
吴生摩挲着手中的金币,“你一句话,我就复活了?”
“呵呵呵,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死亡都有意义。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阳寿已尽的瘾君子,在世界上又多活了几天。”
“那代价是什么呢?”吴生问道。
“你的一切。”卡尔指向吴生的额头,“带着你的灵魂金币,让我满意。”
卡尔话音刚落,黑雾再次弥漫。
吴生只是眨一下眼睛,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港湾的石阶上,旁边就是那唯一光源的油灯。
他诧异的看一眼小船,接着看向船上的卡尔。
“记住,你要随身携带灵魂金币,它是保证你活下去的唯一信物,收集足够多的灵魂,不要让我失望。”
卡尔将镰刀又放回到黑水中,枯桨随斗篷划动一下,小船很快消失在黑雾当中。
此时除了油灯,周围没有了任何光亮,而且在浓雾之中,油灯的星星亮光显得格外惹眼。
吴生提起油灯,转身走向港湾的深处。
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前方有任何东西,身后黑水拍打石壁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无论自己走出多远,都能够清晰的听到。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原地踏步。
吴生好奇自己到底有没有离开港湾,但他不敢回头。
身后有的也许不止是黑水,还有其他更加可怕的东西在注视着自己,只要稍微一回头,那可怕的东西就能将自己撕得粉碎。
背后偶尔会传来空洞的呼唤声,呼唤着吴生的名字。
有些声音很陌生,但是有些声音吴生很熟悉,比如说自己已故的亲人朋友,又或是被自己亲手结束生命的倒霉蛋。
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脚下踏的压根不是路,周围弥漫的,恐怕也根本不是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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