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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鲸酒馆内,黄油菊老板正忧心忡忡地擦拭着玻璃杯。
外表上,这些绿色的玻璃杯的确是圆柱体,可是,中间却在狡诈地往下逐渐缩小变成一种骗人的杯底。
在这些拦路贼似的酒杯周围还粗糙地刻着平行的一格又一格。
倒到这一格,只要你一个铜板,倒到这一格,又得再加一枚铜板。
依此类推,直到倒满为止——这种魔鬼的量具,使人一口就可以喝掉四分之一个奥伦。
几个伐木工正坐在一个老式的长靠背椅子上进食——土豆,鱼干,还有汤团;
天哪,把汤团当饭吃!
一个穿蓝灰色工衣的年轻小伙子,神情可怕的对付这些汤团。
“风操的尼弗迦德人!好好在南边呆着不行,非要来北方打仗。搞得我们天天只能吃这些屎。”
“就是就是,这帮子黑衣人无恶不作,你们都听说了辛克拉大屠杀了吧。肯定是他们的行为,唤来了雾里的恶魔。就在前天,邓肯也消失不见了!”
“那些黑衣人固然该死。但是恶魔近在眼前,村子里已经不见了五口人了。铁汉亚金,长脚老爹,小卢克,俏姑娘琼,邓肯。见鬼,要不了多久咱们都得丢了小命。”
“我们都倒霉透了!”第一个伐木工抱怨道,然后靠回椅背,耸起结实的双肩,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该死的怪物要跳出来把他拉进地狱似的。
“小伙子们,”店老板插话道,“你们的噩梦马上就要结束了。”
“老板,”那个年轻小伙子问道,“你难不成是请了个骑士回来?”
“啊,不是,”他说,神情有些鬼鬼祟祟。
“比那要好得多,只要给够钱,他就包你消灾。说到做到,真正的骑士老爷可不会这么好心!”
“老板,你该不会是去了风操的地狱,和那恶魔亲自打了交道吧。”
旁边的中年伐木工汉子开口道,一抹红晕浮现在他醉怏怏的脸上。
“那可不是,”黄油菊又开始擦拭柜台后的酒桶,灰尘都结满了,就像是死人裹上一层尸衣。
他用那乏味的笑声卟卟笑了起来,“他是只早更鸟——早睡早起——对啦,他就是那种捉虫的早更鸟——”
“不过,今天嘛,他准是在外面兜售什么东西,大概是,他的头卖不掉了。”
“他的头卖不掉了?——你在对我耍什么花招?”那中年汉子猛地站起身来,火冒三丈道。
“你不会是说,我们这可敬的大救星,在这该死的星期五,在镇上四处兜售他的头吧?”
“可不是这样,”店老板说,我还对他说,“在这儿可不好销掉,市面上的存货可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当然是头咯,世界上的头可不是太多了么?”
“风操的,老板,”那汉子骂道,“你还是别和我胡扯的好——我可不是那种绿绿的嫩枝儿。”
“你也许不是”,黄油菊头也不回,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不过,我觉得,如果那个大客人听到你这么讲他头的坏话,那你可要变得焦黄了。”
“那我就打爆他的头。”中年汉子怒道,这店老板莫名其妙的混账话,引得他冒起火来。
“已经给打烂了。”他说。“我想,这就是他卖不出去的道理。”
“老板,”那年轻人走上前来,口气如玛哈坎山脉般冰冷。
“别再擦你那该遭雷劈的酒桶了,咱们把话说清楚,这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儿——”
“我们来到你店里买点东西吃喝,我们还没见着这位救星,你就唠唠叨叨地给我们编排了这么些稀奇古怪,惹人冒火的故事。”
“存心惹我们对你那位客户——就你而言——可以救我们小命的大救星产生不快。”
“老板,我现在就要你说出来,说给我们听,这位倒底是个怎样的家伙,我们找他帮忙是不是绝对安全?”
“所以,首先,麻烦你做个好事,收回那个关于他卖头的故事。”
“因为如果那个故事是属实的话,我可以充分断定这家伙一定是个疯子,我可不敢把小命交给一个疯子。”
“而你,老兄,我说的是你,老板,你,老兄,明明知道这种情况,却打算让我们上你的圈套,你这种做法,我简直可以去控告你!”
“哎,”店老板长长地出了口气,“也亏你居然能说出这一串大道理出来。可是,莫慌,莫慌。”
“我跟你们说,这位客户来自北方的柯维尔,他前不久刚解决了一对狮鹫兽,割下了它们的脑袋(你们要知道,这是了不起的收藏品)。”
“前一只卖给了镇长,剩下一只不好出手,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要尽可能的从怪物身上捞钱。”
“变种人!”三个伐木工惊呼,一丝不安浮现在他们脸上,“你那个客户是个变种人杀手,真是见鬼了,先是雾中恶魔,又是变种杀手。”
“杀手——没错,是怪物杀手,他或许是个危险人物,不过倒是按期交房租的,”黄油菊回答道。
“好啦,好啦,你们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是吗,让这位狩魔大师试试如何?”
伐木工们还未回答,突然全体人神情一凌。
噔,噔,噔——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愈发的清晰。
伐木工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愣在原地。
几分钟后,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入酒馆,白色的铠甲一尘不染,光华流动,好似刚刚从铁匠铺的展台上取出;
一头乌发自由散开,随意地披在双肩;年轻的脸上更是干净整洁,胡须早已剃去;
银灰色的猫眼里,散发出坚韧的目光,脖颈下,一个银色的狮鹫徽章张开鸟喙,气势威严。
这位陌生人不似传闻中的猎魔人那般肮脏,阴森,可怕,反倒像个真正的骑士老爷——
除去那把背上的一把剑——没人会把剑像弓箭一样背在背上。
这位猎魔人径直走到柜台前面,从口袋里模出几枚银币,放在柜台上。
银币四散蹦开,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反射着阳光。
黄油菊漫不经心地数着桌上的钱,也许能换张新的床、或是半打优质的亚麻衬衫?
“来点什么?”
“最好的烤鱼、一个烤苹果——还有一杯水就行。”猎魔人的声音低沉,富有感染力。
没准他当个演讲家也不赖?黄油菊将双手在抹布上擦了擦。
他拿了一个有点掉色的木头杯子装满水放在柜台,随即回后厨准备饭菜去了。
猎魔人就着一杯清水,慢慢进食,全程活像个神父似的一言不发。
酒馆里所有的人,此时像是中了术士的魔法般安静了下来。
终于,猎魔人就餐完成,他取出一块上好的亚麻布餐巾,轻轻擦净嘴部。
终于,他转过身子,好像这才注意到三个伐木工似的,缓缓开口:“你们遇上了什么怪事?”
“狩魔大师——是恶魔,恶魔,”中年汉子慌忙开口道,声音里止不住地发颠。
“村子里很多人都不见了,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经过伐木区边上的河段的人全不见了!”
“是啊,狩魔大师,”一直保持沉默的第三个伐木工开了口。
“前些日子邓肯去运输木料时,我在后边的工地上清点木料,忽然间恶魔来了,河上飘来一阵浓雾。”
“风操的,我活了三十多年,没见过那么厚的雾,连火把也照亮不了几米。”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听见邓肯大声呼喊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雾气消散之后,”年轻人接话道,“我们三个一起去查看。”
“地面上之有几道血痕,邓肯和另几个人一样,消失不见了,连尸体也不见影子。”
年轻人面色发白,抓起桌上的杜松子酒,咕咚,咕咚了几大口,才又借着酒劲继续开口。
“我昨天中午想,借着太阳再检查检查,看看能否找找邓肯下落的线索……”
“结果还没靠近伐木场便看到了怪雾,隐约中我好像看到了一团光亮,又听见了邓肯对我说话。”
“我哪里敢待在那啊,狩魔大师,马上发了疯似的往反方向狂奔,天晓得我跑了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跑出了雾气范围,等我终于恢复记忆后,我才发觉保住了小命。”
说完,年轻人瞬间瘫倒在椅子上,双眼失神。
黄油菊立刻又满上了一杯杜松子酒,给年轻人灌了下去,年轻人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丝丝血色。
一直在默默倾听的猎魔人突然间站起身来,“感谢你们的情报,我已经有了一点猜测。现在,告诉我现场,我需要亲自确认一点东西。”
猎魔人很清楚没办法从这些吓破胆的伐木工哪里得到更多情报了。
根据他们的描述这个【雾中恶魔】很可能是只小雾妖。
当然,也没准是个沼泽巫婆——取决于目击者的脑袋是否清醒。
猎魔人并不指望他们证言的准确性,很多时候倾听只是为了让对面减轻防备,让自己看起来更认真友好。
他并未做任何解释,在得到位置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馆,翻身上马。
......
“星光!”卡拉克呼唤着爱马的名字,马匹听话的停了下来。
【星光】一名源自其额头正中间,宛如星光的白色斑点。
卡拉克翻身下马,将星光拴在伐木区的边缘。
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装着发着荧光粉末的小瓶,向前走去。
伐木区河边,卡拉克正四处抛洒着散发着微微荧光的粉末。
他皱了皱眉,荧光从伐木区外围到河边近乎一路变亮,这说明这头怪物的控制雾气范围之广与魔力之强超出卡拉克的预估。
他走到伐木工口中的血迹旁,启用全身的感官观察四周——
血迹只有一条,呈现喷溅状,说明怪物极有智慧。
它一击划开了受害者的动脉使其昏迷后便用空间能力带走。
而没有留下其它痕迹供人追踪,保护了老巢不被发现。
而年轻伐木工之后前来查看时,在边缘便听到了同伴的声音。
那其是怪物早已料到他的到来所布下的诱饵。
还好他离河岸边够远,摆脱了幻象,死里逃生。
横向对比邓肯的遭遇,他在河岸边为怪物所杀,离怪物越远受到的影响似乎越小。
可惜这对猎魔人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狩魔难度又上升了不少。
卡拉克突然停下脚步,食尸生物一般不会冒险离巢太远狩猎,这只怪物的巢穴不会离河岸过远。
他双手行动,勾勒出希里奥托普法印,暗黑色的护盾覆盖全身,档下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魔力波动。
河床下潮湿、阴暗的洞窟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一顿,就在它的眼皮底下——
河岸边的活人气息消失不见!
它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低声嘶吼着。
不太走运,是个亚种小雾妖。
卡拉克在一瞬间觉察到怪物巢穴的位置,他已经确认了必要的信息,没有多做停留。
大鲸酒馆——一个冷得像蛤蜊的小房间内,卡拉克正借着昏黄的烛光处理着草药。
他当然来不及配制出一瓶新的魔药,但提前处理好材料可以帮助他在正式配制时节省不少时间。
这里可不是他前世所玩的游戏,而是他必须生活的真实世界。
他将处理后的药材粉沫浸入酒精中,封好瓶塞。
又从床板下取出磨刀石放在钢剑开刃处,细细打磨着剑锋。
不远处的钱袋内,一百奥伦将其装得满满的——那是一半的报酬,这次狩魔委托的定金。
报酬显然超过了那伙伐木工的预料。
但当他表示所猎杀的并非是普通的小雾妖,而是年长强大的亚种后,三个伐木工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
他们匆匆凑齐金币,希望他赶紧处理掉怪物,好过上安稳日子。
卡拉克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在他眼角的余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外的草丛里飞来飞去,仿佛肆意起舞的飞虫。那个影子微微透明没有固定形状。
在他眼中,灵体都是群淘气鬼,对人没有什么危害,反倒是经常赖着不走,搞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他希望这灵体玩到无聊时便会离开,可当卡拉克想放下磨刀石时,他发现磨刀石牢牢粘在指尖。
那灵体嬉笑着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拉出一条无形的光带。
卡拉克低声咒骂了一句,动手拉下磨刀石。灵体似乎很喜欢玩这种鬼把戏。他使劲撬了半天,总算把指尖与磨刀石分开。
卡拉克收剑入鞘,将杂物整理好,一口气脱去裤子,靴子,吹熄蜡烛,翻身上床。
床上的被絮里说不清装的是玉米棒子还是破瓦片,磕得人极不舒服。他并未动弹,很快安然入眠。
第二日中午,卡拉克再次来到伐木场河岸边。他用口咬开玻璃小瓶的木塞,将褐红色的食尸生物油在剑刃处缓缓抹匀。
紧接着,他又接连饮下了“燕子”药水和“派翠魔药”。
不久,猎魔人的脸上肌肉扭曲,一根根乌黑的血管显露其上,好似无数蚯蚓在上面蠕动。
一瓶经过特殊处理的鲜血被卡拉克猛地砸向地面,一股夹杂着腐臭味的强烈血腥味扩散开来。
突然间,一阵浓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河岸边,正午的阳光被怪雾所阻,连几米内的景象也难以分辨。
一阵孩子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隐约间一个如荧火虫般的光点若影若现。
这奇怪的光点在这怪雾中异常醒目,卡拉克握紧剑柄,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突然间,一道利爪向猎魔人脖颈左侧袭来。
猎魔人似乎早有预料,他借助迈出的脚为支点,另一只脚向左猛地一蹬,避开了利爪的袭击。
同时,他伸直手臂,借助转圈的力道将钢剑向左用力挥去。
一道银色的半圆在空中划过,劈中了怪物的爪部。
伴随着一声惨痛的嘶吼,小雾妖立刻消失在浓雾之中。
果然不好对付,卡拉克心想。
他迅速站稳了身体,双手握剑,摆出防御的姿势,等待小雾妖再次袭来,并开始倒数。
十...九...
十下心跳后,卡拉克右侧的空气突然扰动。
他松开右手,勾勒出阿尔德法印的图案,一道蓝色的精神冲击正中小雾妖的胸口,将其击中,陷入暂时的昏厥状态。
好机会!
卡拉克探出身体,向小雾妖脖颈处刺去。
但当尖锐的剑尖抵达怪物脖颈时,小雾妖似乎从昏厥的状态中挣脱,试图闪避,但仍然被剑锋割伤了脖颈。
它皱巴巴的皮肤划开了一道伤口,在食尸生物油的作用下,一道道白烟从伤口处冒出。
伤口被扩大开来,近乎乌黑的血液喷涌而出。
严重的伤势似乎令小雾妖变得更加狂躁,疯狂地挥舞着利爪,却也令其失去了在雾中瞬移的能力。
卡拉克时而向前时而向后,躲闪着怪物攻击的同时,灵巧地挥舞钢剑,在怪物躯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几分钟过去后,小雾妖似乎因不断加重的伤势与出血而难已支撑。
它的速度明显的变缓了下来,难以跟上猎魔人的动作。
卡拉克并未放松警惕,抬起手又是一道阿尔德法印放出,爆裂的冲击波正中怪物的腿部,将其击翻倒地。
猎魔人迅速向前,将钢剑深深刺入小雾妖的脖颈之中,了结了怪物的生命。
厚重的浓雾瞬间消散,正午的阳光洒下,温暖而又耀眼。
卡拉克没有急着处理小雾妖的尸骸,惬意地靠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饮下了“白蜂蜜”。
几分钟后,脸上乌黑的血管尽数退去,卡拉克的面色恢复正常。
卡拉克收剑入鞘,蹲下身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向怪物的尸体刺去……
下午,猎魔人进入了大鲸酒馆,三个伐木工早已在此等侯多时。
猎魔人将一只近乎三分之二英寸的利爪放上桌面,取走了剩下的一百奥伦。
“风操的,这就是那个该死的雾中恶魔的爪子?”中年汉子惊呼地望着桌面上灰白腐坏的利爪。
“没错,你们再也不会遇上它了。”猎魔人顿了一顿,又接着说。
“你们同伴与其他村民的遗体在河床下小雾妖的洞穴里,食尸生物大概会将残骸放在一块儿。”
“挖出来后一起火化处理掉吧。我可不希望没过多久村里又出现妖灵让我对付。”
“那不正是你们这行的生意来源么,如今又在打仗,这些怪物增多不是你们——”
黄油菊那卟卟乏味的笑声中断了,猎魔人冰冷的目光令他缩了缩身子。
“我就是开个玩笑…对,对,就是玩笑,这样吧,今晚我不收您的餐费,您看如何?”
卡拉克没有回话,取出几枚银币点了烤鱼与烤苹果后却没有接过找零的几块铜板。
他径直走上了楼梯,进入客房中处理魔药去了。
“啊,他可真是个真正的骑士老爷!”
黄油菊低下头,看着手里耀眼的银币和铜板,心满意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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