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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鲜活的灵魂,或者聪敏伶俐;或者朴实本分;或者热情如火;或者冷艳似冰……,哪怕是所谓的痴呆,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精神世界。
重庆西南大学第三运动场。
“全体都有。”
“向左转!”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在教官洪亮的口号下,一群身着迷彩的大一新生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主席台的左侧走来。
九月的重庆,高温迟迟不肯离去。
炙热的阳光烘烤下,豆大的汗珠,沿着新生们的脸颊顺淌而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映照出一幅幅稚嫩而坚定的脸庞。
“正步走!一二一……。”
临近主席台时,教官又下了新的指令。
顿时,一阵铿锵有力的步伐声响起,整齐划一,落地有声。似乎每一次落下,都会带来一次大地的震动!
“向右看……齐!”
教官的声音洪亮依旧,学生们也都同时转头,向着主席台看去,神情冷静而庄严,就算脸上的汗珠甩到了同学的肩上,也浑然不顾。
“同志们辛苦……咳咳……啦……!”
主席台上,一个略显瘦弱的男生,对着台下的同学挥手喊着,可能是因为太激动,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脸色涨得通红。
“哈哈哈……。”
“为人民……哈哈……。”
“为人民……哈哈……服务!”
台下的方阵,顿时乱了起来,连脚步声也变得乱七八糟,有些同学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
教官狠狠地瞪了台上一眼,继续下着命令。
“齐步走,一二一……。”
台上瘦弱的男生,名叫刘缺,也是这一届的大一新生,甚至和台下刚走过的学生们,还是农学院的同班同学。
“刘缺!你果然在这!”
台阶上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一个扎着辫子的女青年“噔噔噔”的冲上了主席台,还不时用手扶一下厚厚的眼镜。
“咳咳……,辅导员!”
刘缺转过头来,脸上的涨红还没有消去。来人正是他们班的辅导员,名叫朱茵,是一个长相清秀,极富爱心的女性,大约20来岁,听说还是留校的在读研究生。
“给,你的快件!”
辅导员跑到刘缺的面前,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水,急忙递过来一个蓝色的大号信封,居然是EMS的特快专递。据说这种快件,在国内能做到次日到达。
刘缺接过快件,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看向上面的快递单:
“发件地址:ZJ省文成县南田镇梅乡武阳村。”
“寄件人:老黄。”
刘缺一看寄件人的签字,就知道这是保爷的快件。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也就只有保爷还会固执的用毛笔签字,而且字还特别丑,有点像是鬼画桃符。说实话,他的毛笔字也就刘缺能认识。
怀着忐忑的心情,刘缺连忙打开了快件,从里面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白色宣纸。
“小瘸子”
“保爷我大限将至,收信后赶快滚回来。戊子日不到,过时不候!”
“还有,随信520块8毛,路费应该够了。”
“落款:保爷老黄。”
刘缺提着信封的一角,抖了抖,还真从里面飘出几张钞票来,不多不少,刚好520.80元。
刘缺手指微掐:“戊子日,这不就是明天么?老黄也真会挑时候。这将近1800公里啊,这能来得及吗?”
“辅导员,我想请假……奔丧!”
“奔丧?你不是孤儿吗?”
辅导员朱茵秀眉微蹙,他刚接手这个班的辅导员时,就仔细查过所有学生的档案,尤其是这个刘缺,更是记忆深刻。
“是我的保爷,孤寡老人一个,来信说他明天要走!”
“啥……?”
朱茵感觉脑子有些凌乱。还有这样的事情吗?因为明天要去世,所以昨天寄了快件,让人今天赶回去。这生死还可以预约的吗?
“呐,你看嘛!”
刘缺把信纸递了过来。
“哦……哦……!”
朱茵接过信息看了看,发现只认出了“小什么子”字,当然还有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勉强认识,只得把信纸还给了刘缺:
“那行吧,反正你也不用军训。”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先帮你登记,回来再补请假条!”
刘缺握着信纸和纸币的手有些颤抖,迈着别扭的步子,向主席台下走去。他的左脚天生残疾,膝关节无法弯曲,但好在能够受力。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傅红雪走路的样子,这就是他不用军训的原因,也是辅导员对他记忆深刻的原因。
“现在……就得出发了。”
“这么急的吗?哎你等等,我扶你下去!”
朱茵这会才从“生死预约”中回过神来,快走了几步,从一旁扶着刘缺的胳膊,往主席台下走去。
下了主席台,走出操场。
朱茵从一旁推过来一辆女式踏板摩托,跨了上去,双脚落地站稳,然后小心的把车子打着:
“上来吧,这离你们宿舍挺远的,还得上坡!”
刘缺愣了一下,看着辅导员比自己还着急的表情,有些盛情难却,只好从一旁斜着坐了上去。
“坐稳了没?我要出发了!”
朱茵拧动把手,可能是拧的有些多了,摩托车突然向前窜了一下。刘缺身子猛的向后一仰,右手不知觉的扶向朱茵的腰部。
朱茵突然把车子停了下来,摇摆了几下,还好是刚起步,两只细腿也还没收回来,车子才没有倒下。
朱茵扭动了几下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那个……你能扶……扶肩头吗?我……我怕痒!”
刘缺这才回过神,赶忙把手收了回来,脸上也瞬间变得通红,比先去呛着的时候更红,不过他知道了,辅导员的腰很软。
“辅导员,你慢点,我……不用扶的。”
说完,刘缺用手紧紧抓住了摩托车的尾架。
……。
下午3点,这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路上根本没有什么车辆,更何况是校园内的公路。踏板摩托承受着不应该承受的重量,在校园的银杏树下穿行,转了一个弯,又上了一个小斜坡,很快就到了一栋5层的宿舍楼下。这是农学院的新生宿舍楼,刘缺是生物科学专业23届3班,还好宿舍是在一楼。
“要我帮你收拾行李吗?”
“谢谢辅导员,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刘缺拖着左腿,逃着向自己的宿舍走去,因为他知道,男生宿舍的乱,是绝对不能让女辅导员看见的。
不一会,刘缺就走出了宿舍楼。
和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他的手上多了一根半人高的手杖,背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其实刘缺的行李并不多,也就两件换洗的衣服,几包方便面,还有就是身份证、残疾人证啥的。
“刘缺,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朱茵还在宿舍楼前等着。
“辅导员……,你能先帮我买一下车票吗?我……给你现金。”
刘缺有些难为情的说着。
“啊?这才开学没多久,你就没生活费了吗?你可不要乱用……。”
“不是的,辅导员,我都冲饭卡了,我……不能带太多钱。”
刘缺说的是实话,他身上的钱不能超过1000元,连微信里的钱也算是,不然的话必有灾殃。本来他以前也是不信的,不过经历过血的教训以后,他不得不信了。
“那好吧,是高铁吗?是不是到温州的票?”
朱茵也没多想,麻利的掏出手机,查看了起来。
不一会,刘缺的二手荣耀手机上,就收到了购票通知,是8点过7分的车,从重庆北出发,经宜春换乘,开往温州南的K785次列车。
“车票多少钱?”
“上车吧,等你回来再说!”
朱茵摆了摆手,招呼刘缺上车,径直向地铁站骑去。
一路上,刘缺在后座没有说话,他还在想保爷的事情。刘缺自打记事起,他就是一个孤儿,唯一和他亲近的人就是保爷老黄了。老黄孤寡老人一个,整日神神叨叨的,没事就给人看看风水,看看面相什么的,不过他对刘缺倒是真的不错。只是这才离家不足月余,好端端的怎么就大限将至了呢?
从西南大学乘坐地铁,到火车北站需要一个多小时,而离西南大学最近的,当然是6号线的天生站。出了学校4号门,直走几百米,就能到地铁站。
突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左侧的五一所钻了出来。
“哎……哎……呀!”
朱茵心里一阵紧张,双手也失去了对摩托车的控制。
车子左右摇摆了几下,竟然向着左侧倒了下去。
“小心!”
刘缺落地站稳,可要稳住车子依然不能,眼看着朱茵也要跟着倒下,他连忙扶住。
黑色商务车一阵急刹,堪堪在刘缺腿边停了下来。
“刘缺,你没事吧?”
朱茵回过神来,连忙关切的看着刘缺。
“我没事,辅导员,你是不是……没打算收车票钱?”
“啊?你怎么知道?”
“哎!”
刘缺叹了一口。在他的记忆里,每次占了别人的便宜,他都会倒霉的,像现在这样受点惊吓,已经是最轻的了。
刘缺从兜里掏出500块钱,递给朱茵。
“剩下的路我走过去就行,车票钱你收下,不然我还会出状况!”
“为什么呀?”
朱茵不解的问道。
“嘀嘀嘀!”
一阵刺耳的车笛声响起!
朱茵连忙费力的把车子扶了起来,往路边推了过去。刘缺也整了整背包,迈着蹒跚的步子,继续往地铁站走去。
“死瘸子,你走快点,老子赶时间!”
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一个戴墨镜的中年张口骂道。
“哎,你这人真没素质,怎么这样说我的学生?”
朱茵停好车,回头怒目看向司机。
“哟呵,小姑娘你有素质,咋还骑小摩托呢?”
刘缺冷眼看了司机一眼,紧走几步,拦下了正要还嘴的朱茵。
“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都习惯了。辅导员,你先回去吧!”
刘缺说完,就径直向地铁站走去,还不忘抬手挥了挥。
朱茵好不容易给车掉了头,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
“对了,你打算请几天假?”
可惜刘缺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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