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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月色下的怛逻斯河泛着微光，显得安静而柔美。
大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七月的石国气候还算宜人，尤其是日落之后，气温渐渐降了下来，河谷平原上的微风拂过，竟然多少能让人觉得有些惬意。
斥候营外，只见几名士兵正围在火堆前饶有兴致地聊一件今日发生的趣事。
“我亲眼所见，当时在河边，那李参军正与那大食斥候骑兵纠缠，眼看要吃亏，我等一面高呼一面趋前营救，人马奔走河中，一片混乱。眼看救之不及，突然一声霹雳，我等当时都吓了一跳，却也没太在意，当时本就已经大雨将至，雷声隆隆不绝，却没想到是一颗滚地雷凭空而至。”
“滚地雷？那是什么？”
“你这没见识的，我在老家的时候常听长辈提起，多见于盛夏酷暑季节，应该是一个大火球的样子，来无影去无踪，奔走难测，捉摸不定，有时极快，有时极慢，凡有人畜触之，即刻化为灰烬，绝无幸免。只是甚为罕见，我也是听长辈们言之凿凿，却未亲眼见过。”
“我却是见过的，”先前那位士兵说道，“幼时曾亲眼见过一团火球自窗而入，从门而出，当时不知道厉害，还追出去看是什么东西，正看见屋外邻人伸手去摸那火球，当时一声巨响，那邻人在一阵刺眼的强光中灰飞烟灭，须臾之间火球和邻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当场大骇，很久都没缓过来，几乎落下心病，所以印象深刻，记忆犹新。今日我再见到滚地雷的时候，几乎以为必死无疑了。”
“有这么邪门？我听闻被雷击而能侥幸生还者绝无仅有，但大多也还是有个全尸的，有些尸身上会有很严重的焦痕，但也不至于变成灰烬齑粉，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邪术。”
“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吧，我当年也和你一样有所怀疑，后来年纪渐长，交游渐多，尤其是从军之后，与来自五湖四海的同袍谈及此事，才知道这滚地雷虽然罕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各地都有类似的见闻，只能说天威难测，绝对不是什么邪术。”
“对了，你还没有说今天的那个滚地雷后来怎么样了？那个李参军救回来了吗？”
“哦哦，对了，这可算得上一桩奇事，且听我慢慢道来。当时事急，大食人、我们、似乎还有葛逻禄人的斥候也不知怎么碰到了一起，场面十分混乱，我见那滚地雷出现之后，一时惊惧，不敢上前，却没想到第二次亲眼见到滚地雷的威力。说实话，我以为我自己应该算是福缘深厚之人了，近在咫尺地见过两次滚地雷都能毫发无损，可是和这位李参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怀疑，这位李参军要么身怀异术，要么有什么护身的法宝，再不然就是有天神庇佑。”
“怎么讲？”周围几个士兵也不由得压低声音围拢过来，火光明灭，映照着他们几副好奇的表情。
“我告诉你们，我亲眼所见，那滚地雷不偏不倚就在那李参军身上炸开，他方圆三丈之内的那些大食人葛逻禄人连人带马包括兵器衣甲瞬间全都化为齑粉，就连那李参军胯下坐骑也都一并化为乌有，却只有那李参军毫发无伤跌入河滩中，等我反应过来冲上去的时候，还能看见河水正把那些灰烬冲走。”
周围几位士兵纷纷动容，啧啧惊叹，表示难以置信。
“我发誓绝无虚言，如有夸张不实之处，叫我死于乱军之中！”
主帅高仙芝和行营判官刘单正好巡视到此，本来在一旁听着还觉得有趣，此时听到这小兵口无遮拦，说什么死于乱军之中云云，刘单不禁变了脸色，低声叱道：“噤声，说的什么胡话！”
几个士兵回头一看，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大总管，见过判官，小人失言，请恕罪。”那士兵见惹了祸，也不敢多言，只好躬身低头叉手行礼，腰却还是挺得笔直。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不知稳重，还不报上名来！”刘单说道。
“右虞候军第二营斥候队马军头领，陪戎副尉冯进宝，见过刘判官。”
“也是有品级的武官了，怎么还如此口没遮拦，当心我治你个惑乱军心之罪！”
冯进宝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不敢分辨，只得唯唯诺诺。
刘单当然也不想深究，只是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属实吗？你说的那位李参军，可说的是李承寤？”
“正是大总管行营城局参军，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夸大，那李参军被滚地雷击中之后，还是我用马驮回来的。只是虽然看起来毫发无伤，但当时也是不省人事，我把他送回营帐之后也已有巡检关照，应该是安排了医师，只是不知道此时是否已经恢复，刘判官和大总管若是不信，可前往他帐中探问即可。”
刘单转头看向高仙芝，高仙芝若有所思，摆手表示不予追究，冯进宝连忙称谢，领着几名兵士退了下去。
“这个李承寤，可就是那位宗室子弟？”高仙芝问刘单。
“正是此人，我曾经专门向节帅提起过的，李承寤，字子言，是邠王家中没爵位的儿子，毕竟也算是天家贵胄，虽然看不出有何特别的才干，但肯来军中效力，也算是难得，起码是不甘于浑浑噩噩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李承寤年纪尚轻，人看起来似乎也还算是机敏，军议也常常缺席，看来是无意参与机要的，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务向我禀报，看在宗室的身份上，本帅对他也还算客气吧，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听刚才那个冯进宝一说，倒是提起了我的兴趣，要不我们去他帐里看看？”
“甚好，我来领路。”
“刘判官平日里可与这李城局相熟？”
“聊过几次，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他年纪是很轻，尚未满十八岁，学问自然是有的，虽然算不上才子，但见闻之广博应该是远超同辈，尤其似乎还颇通玄门道术，以他这年纪就显得尤为特别。”
“今上崇玄嘛，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毕竟是宗室，再怎么疏于管教，只要他稍微好学一点，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比拟的。”
“他为人倒也没什么架子，很能和普通小卒之流交际，很难看得出来是出自亲王之家的子弟。不过这也难怪，邠王的儿女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在京中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这位亲王是出了名的疏于管教家中子女，所以除了比较年长的几位，后面那些大多不怎么成器。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位邠王也未必就真如世人传言的那般昏聩，有他父亲章怀太子的前车之鉴，他无德无行，浑浑噩噩的名声恐怕只不过是自保之道而已。”
“高某久在边陲，京中的这些盘根错节也不甚了了。不过咱们营中的这位贵胄，还不至于太不成器吧？”
“这李承寤应该算是邠王儿子里最小的几位之一了吧，邠王薨时他应该还年幼，所以这些年想来过得也不怎么好，除了衣食无忧之外，说不定还比不得普通人家的子弟，所以善于放低身段，不摆天家贵胄的架子，应该是自幼习得的处世之道。我看他性情疏朗，日常办事也算是更漏无失，纠举必中，倒是很适合城局这种主掌杂务的僚职。”
高仙芝点点头，“也就是说处理军中琐事尚算得心应手，暂时还看不出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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