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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岭,皎洁的月色下新翻出的黄土还带着润感。
一只毛羽漆黑的乌鸦站在枝头,不声不响的往下盯着,皮包骨头的老黄狗正刨着黄泥,打满补丁的衣物随着翻出黄土的堆积而显露。
秋日的细雨连绵多日,流浪在乡野间的老黄狗多日未曾翻到肉食。
立在枝头的老鸦也饿的不想再多嘎嘎鸣叫。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连日秋雨在今夜停了,在今天早些时候一具少年尸体也正巧被埋在这里。
老黄狗寻着肉味找来刨土,老鸦也跟着老狗落在枝头。
挖土声不停,只是被草草埋下的少年尸体重新沐浴在月光中。
不过这真的只是具尸体?
老黄狗即使是饿坏了,但在少年整个上半身从土中暴露而出时,仍是停下了动作。
它作为动物的求生本能在告诉它不要继续挖掘,不要想着狠狠咬下一口肉吞入腹中。
“嘎!嘎嘎!!”
枝头,等着分肉吃的老鸦开始疯狂大叫,胡乱的拍打着翅膀。
像是迫不及待,又像是受到了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惊吓。
“汪……呜……”
老黄狗轻声呜咽,在老鸦叫起声来后顿时夹紧尾巴,一步步的往后退去。
路开是在老鸦喑哑叫声中醒来的。
皎洁的月色铺满山岗,这也使得路开一抬手就能看清满臂的黄泥。
再低头往感觉颇为沉重的下身一瞧,大半个身子居然被埋在黄土中。
不说棺材,居然连张草席都没有。
恍恍然如梦,路开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死过一次了。
前世武术起家,桃李不知几何,年过半百一家人却无端遭了车祸,五口人只剩他一人苟活。
往后年岁,他每天都活在悲痛当中终日以泪洗面,只有专心操练师承武艺的时候才有一息安宁。
没成想这师承武艺却又给他带来无端灾祸,让后来人为了踩着他上位的费劲心思。
年斗,月斗,日斗。
一场又一场的擂台奔赴终究是耗尽他的气力,最终气血冲顶死在了台上。
不过硬说起来,那些邀斗他本都是可以拒绝的,以他半个武道泰斗的身份也不应该来人挑战就要应战。
只是那时路开的真正想法,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路开回过神来,望着沾满黄泥的掌心,年轻的脸上尽是老年人的暮色沉沉。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低声喃喃,复又觉得这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呜~”
不等路开在多了解现状,一声老狗呜咽打断路开沉思,他侧头看去只见一只皮包骨头的老黄狗正讨好的望着自己。
路开目光从老黄狗的爪子上扫过,看那毛发上沾满的黄泥,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还有半个身子埋在黄泥里。
他的视线从老黄狗的爪子上挪开,盯上老黄狗可怜兮兮的眼睛,他突然开口道:“你是想吃我吗?”
路开也不管老黄狗听不听得懂,往后一躺接着絮絮叨叨道:“看见你这样子我就想到我儿子小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没饭吃,他长的那叫个瘦小,皮包骨头的脱了衣服一眼就能看清骨骼走向。”
“现在想着也是真叫个人心疼,那时候他饿了也不敢跟我说,就是用你这眼神望着我,一直望着……”
路开平躺在泥坑中,遥望一轮圆月悬挂的天空,漫天星辰美的如梦一般。
“不过好在,好在我最后出息了,我练透了师父教的拳,也在镇子上打出了名声,有人来招揽我,家里也就有了粮有了肉。”
“慢慢的儿子也抽条了,长高长壮了。”
脱了衣服不见肋骨,而是厚实的肉块,就算是他路开一拳打过去,儿子也能稳稳接下一拳。
回忆在脑中流淌,路开的嘴角不由上翘。
但随后,记忆中一声巨响与玻璃破碎声打破他美好的人生。
路开脸上的笑容一僵,侧头再看老黄狗仍是不敢上前一步,当即呵斥道:“倒是等半天了,你想吃肉倒是过来啊!我给你吃,你要争气啊!”
老黄狗被路开怒喝,本就夹着尾巴的狗躯被吓的又是蜷了一下,着地的四条腿颤抖着几欲奔逃。
“我有这么吓狗吗?”
路开看着老黄狗的样子乐了,再支起腰杆用双手刨起埋住下身的黄泥。
本就是薄葬,没两下路开整个人就从泥地里站起。
很年轻,这是路开对自己的评价。
从黄泥地里站起后,路开认识到他现在与以往的不同,与他上一世那具肌肉虬结,骨硬筋韧的强健体魄不一样,现在的他浑身没有四两肉,摸着胸口一下就能摸到肋条骨。
要是以前的他碰上现在的自己,别说拳头,两根手指就能把肋条活生生掰断。
“不过可惜现在这人是我了。”
路开哑然失笑,现在他瘦的就和老黄狗一样,倒是年龄要比老黄狗年轻的多,粗看来不过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就被埋地里了,也是个苦命孩子。
路开笑容敛起,眼皮一抬,视线又落到老黄狗身上,见它还是夹着尾巴一动不敢动,他当即迈开大步,伸手一捞老黄狗就被他抱进怀里。
路开抬手轻拍,安抚着怀中颤抖不断的老黄狗,双目似无神又像在思考什么轻声道:“行了,既然你不吃我,那我就带你去找吃的。”
路开一手搂着老黄狗,一手抚摸着老黄狗背脊,借着天空中玉盘投下的皎洁月光,看清了不远处一条没长草的黄泥路。
想来是走的人多了,所以哪里没有荒草掩盖,也就是循着那条路总会看见人烟。
路开下定主意,刚想迈开步子,却没料到这人烟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找,黄泥路那头正有一个黝黑影子拖着什么东西靠近。
路开望着那逐渐靠近的影子细看半晌,确定是个半大小子在艰难往前后,回头再往身后一望。
连绵坟包遍地,好的还有一块木牌石块压着表示这里有人安寝,更多的还是草草垒起土堆,看那样子不需要用力刨就能轻松刨具尸体出来。
念及此处,路开手掌捏住老黄狗口鼻,手指一撑。
确定老黄狗牙缝里没卡着肉丝一类的东西,眼睛也没泛血丝红光什么的才把老黄狗放下。
“你也是倒霉,第一天翻尸体就把我给翻出来了,没肉吃不说还被我吓成这样。”
路开喃喃着轻拍老黄狗背脊,等到老黄狗不再颤抖后抬头往前望去。
那拖着东西艰难走来的少年容貌也终于被他看清。
“嘿!”不顾少年惊疑不定的神情,路开向少年呼喊一声:“有吃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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