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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冰冷坚硬的触感抵在皮肤上，引人战栗。
那是一条原本已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项链，然而此刻却正被人绞在手中，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感官模糊到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听见耳畔嗓声寒冽，低回间有切齿的厌恨:“姜晗，欺骗总有一天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没资格获得原谅。”
话语落尽，细长银链宛若扭聚成一道锋利的刃，随着身后那只手慢慢收紧的力道，对准她的脖颈处狠狠剜了下去——
嘀嗒。
梦境在惨烈痛感袭来的前一刻戛然而止。
分不清究竟是被闹钟还是恐惧唤醒，姜晗紧攥床单，心神不定地掀开了眼。
二月的清晨，阴天。
冬末灰白乌沉的天色从窗帘角挤入室内，连光线都有种破败的味道。
手机上显示的数字表明她已经错过了两遍闹铃。
缺氧的感觉从虚幻世界入侵，那种心跳过速的感觉使姜晗还有些许迷蒙，然而情况特殊，她不敢再多耽误时间，匆匆披了件外套便下床盥洗。
她人在花店里工作，这两天临近情人节，订单暴增，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
弯下腰掬水，目光因此无意扫到浴室镜面，姜晗的动作在此刻倏地停滞了几秒，半举着手，神情略显恍惚。
而后，她试探着将指尖缓缓往下挪，抚向两道锁骨中央的位置。
镜子里映照出的皮肤白皙莹然如常，没有任何勒痕，更不见那条子虚乌有的项链。
当真只是一场噩梦。
给不不添置完今日份的狗粮，姜晗锁好门下楼，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电瓶车启动。
她所租住的这个老式居民楼坐落城东，而工作地点则位于市中心地段，即便在荔南这种小城市，两者间的距离也谈不上近。
四年以前，姜晗独自离开临川来到荔南，做出定居这个决定时囊中羞涩，委托中介租房，也只提了为数不多的三个要求，然而，光是要允许养宠物这条就足够筛去小半选择。
她挑了很久，才最终相中了这处老小区。
除却价格低廉以外，她最中意这里南北通透的户型，外加周边没有其他高层遮挡，一年四季都能晒到很好的阳光。
而为之牺牲的，则是通勤时间被拉得有些长，在有电瓶车代步的情况下，尚且需要近半小时。
抵达店里时，另一位同事迟砚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店门。
供货商新送来的玫瑰林林总总铺了满地，他正埋头清点着花材，听见外面有停车上锁的动静，视线蓦地从地上挪开，露出腼腆笑意：“姜晗姐，早啊。”
姜晗点点头，边往店里走边将长发利落地挽起：“早，我马上过来帮忙。”
没有太多空闲可供谈天，光昨天夜里积压的单子就够他们忙一早上了，过不了多久线下也会迎来情侣大军，他们今天可有场硬仗要打。
两人按照之前一贯的分工，由迟砚这个生手来整理材料，姜晗来进行包装的工作。
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给玫瑰去掉杂叶，裹上塑料膜，雾面彩纸，最后再系上丝带固定，一捧花束在她手下飞速成型。
工作期间，姜晗全然凝神投入，一缕微卷的发簇顺着耳侧滑落，静静地垂落到肩头，她也没有分心去拨弄。
乌发衬着小巧白净的脸颊，俏丽之余亦流露出动人的妩媚。
即便在这里兼职了两个假期之久，迟砚偶一抬头时，仍旧会被映入眼中的这张面孔无限吸引。
她漂亮得很特别。
明明才二十岁出头，却生着一张极有故事感的脸，浓丽眉眼明艳灼灼，让人忍不住去想象她勾勒丰满红唇的模样，定会似那种被旧照片记录，久经时光也不会褪色分毫的港风美人。
这样一位佳丽，不说追求者数不胜数，大概率也应该已经拥有交往的对象。
迟砚曾耐不住好奇，鼓起勇气朝她打探过一次。
出人意料的，得到的答案却是否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不管是关于家人还是朋友，好像都从来没有听姜晗提起过。
闲下来和她聊天，除了工作相关，她提到最多的就剩家里那只宠物犬。
这样不显山露水的神秘之处，在迟砚眼中却是反过来又为美丽加码。
让人无端生出要探究更多的想法。
两人一通忙到两点才暂时歇气，原本打算抽空吃口午饭，再接着制作预定的花束，没承想临时又接到一单外送。
迟砚搬了一早上东西，体力消耗得有点过头，他没精打采地趴在电脑边上查看着信息：“姜晗姐，这儿有人订了束香槟玫瑰，要求加急送到诚致书店。”
生意这东西就是没个定数，往往就偏挑在你有事的时候找上门来。
姜晗闻言，把刚揭开盖的盒饭推至一边：“好，我包好了马上送过去。”
迟砚站起身，主动要揽下活儿:“要不等下让我去送吧。”
“不用，你留着守店吧，再说这书店我之前去过，对路比较熟。”
不等他再答复，姜晗已先一步行动起来。
包装花束很快，然而由于节日的缘故，骑车去的路上小堵，那边的顾客似乎也缺乏耐心，不到十分钟她就接到两通催促的电话。
今天书店的人流量格外大。
预定玫瑰的是两个女生，看见标志般的捧花以后，隔着老远就冲姜晗跑了过去。
“是言春花店的人吗？”
“对，安然小姐是吧，这是你们要的香槟玫瑰。”
东西刚交过去，安然忽然一拍脑门，瞪圆眼睛大叫了声：“糟了！我刚刚忘记说是送人用的，还需要一张贺卡了。”
另一个小姑娘耷拉着唇，略显沮丧：“啊，但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吧，签售马上就结束了。”
两人面面相觑地发着愁，姜晗此时还没来得及离开，听见她们的话以后指了指花束上的卡片：“用这个行吗？”
这是为宣传店铺而印制的广告名片，正面是logo和地址，不过翻到反面的空白之后也能够写字。
“可以的，小姐姐，那你能顺便帮我们写句话吗？”
姜晗碰巧口袋里收着笔，她点头，抽出卡片捏在掌心：“写什么？”
安然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笑得眼睛弯弯：“就写，预祝渡舟老师新书大卖。”
顺着安然报出的话语往下落笔，她原本没往脑子里过，只是在做着机械地重复。
直到声音从耳蜗处的神经缓慢抵达大脑，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是谁的名字。
渡舟老师。
神思于此刻悄然出走，姜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笔尖顿在句子的末尾处，洇出一小团黑色的墨渍。
一旁同伴急切地扯了扯安然的袖子，拽着她往里面走：“快点啦，再磨蹭老师人都要走了。”
怀里的花束匆匆被抓走，手中重量空了，姜晗却还握着笔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仿佛是不可置信的，她愣愣侧眸，目光搜寻到一旁立着的展示立牌。
上面有信息显示，今天举办的是《怀璧》下册的签售会。
这本小说她再熟悉不过。
那么毫无疑问，现在书店里面坐着人就是——
姜晗吸了口气，不知是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之下，竟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
几米之遥的玻璃门内侧，粉丝组成的队伍不断向前缩进，桌前人在层层包围下只留给她一个不甚清晰的侧影。
昔日穿着宽松落拓校服，也掩不住如玉身姿的少年。
如今已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打扮。
浅灰色西装做工考究，勾勒出男人颀长而挺立的脊背轮廓，越发衬得他有种清冷矜傲的气质。
似经年不化的霜雪。
仿佛一切都变了。
然而他低垂着头握笔的模样，又分明看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
几乎是在姜晗怔愣出神的同时，那边人亦扭了下头，好像是要往外看过来。
心脏处猛一绞紧，察觉到某种情绪即将要从胸口决堤，姜晗忙转过身，慌不择路地逃入人群里。
书店的文化空间内，签售会的流程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
待送走所有排队的粉丝以后，程司玹微闭上眼，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几年过去，虽然有所适应，但他还是不太喜欢应对这种线下场合。
签字笔被随意放置一边，金色笔夹投出一道短而明亮的光线，随着滚动掠过他的鼻梁处，而后缓缓跌进漆黑深邃的眼睛。
沉谭般地未激起任何波澜。
叶知雨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随口问道：“程老师，大家送的这些花你要带走吗？”
也不知是在哪次采访里，程司玹提过一句自己喜欢香槟玫瑰，结果在这之后的每次签售，都能收到成堆成堆的蜜桃雪山。
做了程司玹几年的编辑，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怀疑这些粉丝究竟是看上他的作品，还是他本人。
若只是前者，倒还好说。
如果是后者，他只怕是要头一个站出来奉劝她们慎重。
毕竟他至今还没见哪位女性能入程司玹的眼。
程司玹闻言，缓慢侧首过去。
奶油杏色的花朵拥簇堆叠，几乎占满了视野，然而这无意的一瞥，却让近处一张贺卡的文字闯入眼帘。
不知是有何不同寻常的发现，他的视线定住，最后竟伸手去将那张纸片取出，捏进掌中细细翻看，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
度洲。
不是他取做笔名的两个字。
温度的度，洲际的洲。
哪怕字迹有些许改变，唯独写法......
指心抵在这两个字的下方堪堪停住，不自觉用力地下压纸面。
程司玹略拢蹙了眉头，沉寂冷淡的目光中难得可窥见隐约波澜。
那绝非笔误。
而是，这世上根本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写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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