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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靠着车窗，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郁色。
他的模样说不上多惊艳，却有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如水洗过的山林。
大巴过道的另一侧，今年六岁的白子闻频频看向他的方向，目光不知道是该往上看青年这张与自家二哥极为相似的脸，还是看青年包上的小挂件。
青年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双肩包，普普通通的款式，上面却挂着一个绝对算不上普通的挂件儿。
一只小猫。
手工制作的小猫黑背白肚，四爪和尾巴尖儿都是雪白的，蓝宝石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正在认真地给自己舔毛。
外形逼真还算不上什么，更令人惊叹的是小猫的神态，它一只爪子在毛茸茸的脸上擦洗着，嘴巴微微张开，竟然能从脸上看出惬意和满足，乍得一看，几乎要让人错以为，这是什么新品种的迷你猫。
白子闻身为白家最小的小少爷，什么好玩的没见过，却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可爱的猫咪挂件，而且——这只小猫和家里的咪咪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他坐在座椅上，晃着两条小短腿，视线不住地往青年那边瞟，终于忍不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就偷偷地跳下了车座，爬上了青年身边的座位。
靠得近了，不但没有看出瑕疵，反倒更能看出制作者的手艺精巧。
那猫咪的胡子被修剪成了长短不一的样子，在猫咪的尾巴尖尖上还多出来了一撮毛尖尖，风一吹就微微晃动，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白子闻看得心都要化了，他忍不住就要问他，是从哪里买的这样一只小猫。
可是青年一直出神地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竟然并未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小家伙。
白子闻两只小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碰不到地儿的小短腿却在不老实地晃着，努力地思考着该怎么向这个哥哥搭讪。
外面终于下起了雨，之前天气沉闷，云层很低，好像呼吸都被水汽堵住，现在终于下了雨，倒是让人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像是被绝望逼到悬崖旁终于崩溃得大哭，情绪被发泄出来，反倒觉得心情会好些。
墨寒出神地看着窗外，伴着大雨带来的寒气，他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雨水打在路边的岩石上，那带着泥土块儿的岩石，被冲刷得干净透亮，泛着漂亮的墨色。墨寒忍不住想，若是心脏也能掏出来放在大雨里冲一冲，把那些情绪与记忆一并融在大雨，倒是爽快。
……
“咳、咳咳。”
墨寒被一阵稚嫩又刻意的咳嗽声拉回现实，转头发现身边空着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家伙。
小孩肤色白皙，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眼睛又圆又亮，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下方看，像极了想偷吃罐头的小猫。
墨寒的观察力很强，唯有在曾经的爱人面前被爱恋束缚了神智，像白痴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他一看白子闻的神态，便知道他看上自己的小猫了。
墨寒将小猫托起来，笑着问白子闻：“喜欢它？”
白子闻下意识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青年明明不是多惊艳的长相，一双手却美得惊人，像是最顶尖的雕刻家细细琢磨的神作，温润如羊脂白玉，骨节分明又似翡翠刻出的竹。
但是毕竟是小孩子，白子闻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小猫身上，听见墨寒的话连忙点了点头，乖巧地像个小天使，要是被白家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哥哥，你是在哪里买的？”白子闻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像藏了一把小星星。
审美被认同，尤其是被孩子认同，总是格外让人喜悦，墨寒眉眼温和，“这是我做的。”
话一出口，墨寒便看见白子闻的眼神又亮了许多，那蕴含其中的崇拜简直要晃花了他的眼。
“那哥哥能不能给我也做一只，要这样子的小猫就行，我有钱的。”白子闻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期待地看着墨寒。
再做一只？
墨寒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小猫可爱，曾有很多人想要他手里的这只。
有人一掷千金，想大方买下；有人仗着年纪幼小，又哭又闹；还有人一副鄙夷的模样，插着腰质问，“不就是个小玩物吗，给我家孩子怎么了？！”
手工制品总多了几分不确定性，每一个作品都独一无二，有人怕风险，有人觉得这只合眼缘，细细说来，倒是只有眼前的小孩子，问他，能不能再做一只。
如果他的手不曾断在那个夏天，想必他会很欢喜地与这位小友约下时间，赠他一只。
可惜他的手现在再也拿不起工具，不知道姥爷的在天之灵会不会怪他，断送了墨家的手艺。
“哥哥？你别哭啊，子闻说错话了吗？”白子闻突然慌张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墨寒愣了一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我没有哭啊。”墨寒有些无奈地笑了。
白子闻抿了抿唇，看青年依旧是刚见面的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好像他的世界永远都是月朗风清，他的脸上干净，眼角也没有湿润。
但是白子闻莫名就是觉得这个人心里阴云密布，气压低沉，等着一场迟迟不来的雨。
墨寒低下头“喜欢的话要好好待它。”
他温柔地摸了摸小猫的毛，好像不舍似的，下一秒却利落地将小猫解了下来。
白子闻愣愣地接了过来，下一秒瞪大眼睛，就像是只炸毛的猫。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把小猫往墨寒手里塞，“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么小的小孩子做出一副大人模样，实在可爱，墨寒不知道小孩怎么反应这么大，却被逗笑了。
他严肃了神情，把小猫重新放进白子闻的掌心，就像在交接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让白子闻也被他带动地下意识直起了腰背。
“送给你，我很高兴你喜欢它。”
墨寒把小猫送出去的时候，心口也好像跟着缺了一块，他好像还能感受到小黑又软又热的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可低头看去，手臂上空荡荡的，他的小黑，与他永远地分别在雨夜里。
或许小黑也恨他，恨他这个主人没有保护好它，所以才会在梦里不断地冲他哈气，神情近乎于狰狞。
他在这只小猫玩偶里，编入了小黑的一缕毛，现在他将玩偶赠予他人，或许小黑便终能如愿以偿地与他分别天涯海角，此生不再相见。
“它不想留在我身边了，把它交给你好不好？”墨寒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让白子闻觉得，他好像交出去的不是一个挂件，而是一只真的猫咪。
明明只是一个挂件而已，却被墨寒的认真染上了几分庄重。
白子闻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次被如此认真地托付，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墨寒看着白子闻认真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像风吹叶动，洒落一地阳光。
白子闻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之前只觉得青年与二哥有五分相似，现在对面的青年一笑，竟然像到了九分。
白子闻只觉这是天生的缘分，他看着这青年便觉得欢喜，忍不住笑着仰起头，“哥哥，你和我二哥……”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地动山摇。
阳光被吹灭，世界变成纯粹的白与黑。
墨寒一把抱住差点滚下座椅的白子闻，车厢中的尖叫汇成浪涛，近乎要将他们淹没。
“落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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