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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逢，坐这吧。”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林逢侧过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何远？”
那人点了点头。
告别会马上就要开始，她赶紧坐下，目光落在何远的T恤上，上面写着“远瞩科技”。
“原来跟吴师兄合作的科技公司，是你创办的。”
何远的双眼却望向正前方，那里有一张黑白照：“可惜以后没法再跟他一起干活了。”
林逢沉默了片刻，喃喃道：“吴师兄他……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告别会上的音乐，轻轻地响起来，却一下一下地，戳着每一个人的心。
主持人故作轻松地说着话，不多时便请林逢的博导周岱山上台，致告别词。
“吴落言，是我非常倚重的学生。”周岱山的嗓音微微颤抖。“可以说，我们实验室脑机连接技术的突破，是他的功劳。他的……他的离开，是科研圈的损失……”
林逢听了一会，低下头，心里不是滋味。
何远压低声音：“听说调查事情经过的警察，今天也来了？”
“对。”林逢点了点头。“就是坐在最后面的那两位，他们没穿警服。”
“所以真的跟新闻里报道的那样，落言是见义勇为才……”何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我这几天一直在北京出差，一听说他出事就赶回来了，心里乱糟糟的，没顾得上看具体的报道。”
林逢抬头看他，他的眼圈有些青黑，下巴上的胡渣也没收拾干净。
“是见义勇为。师兄去电脑城配实验室的新器材，回来的时候坐103路公交车。结果碰上有人撞破小偷偷钱包，小偷想用刀逼司机停车，还在车厢里乱晃，差点伤着人。
师兄小时候不是练过跆拳道么，就想上去制服小偷。本来都把人拿住了，没想到一辆皮卡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司机一个急刹车，小偷就趁机拿刀捅了师兄……”
何远安静地听着，等到台上的周岱山说完了告别词，才缓缓道：“世事真是无常。”
告别会很快结束，大厅里人渐渐散了，只剩下周岱山和他的学生们。
林逢早就上前安慰导师和师母。
周吴两家的父母是大学同学，工作后又在同一所高校。吴落言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车祸离开了，这么多年，都是周岱山夫妇在照顾吴落言，他们早就处成了一家人。
如今人意外离世，老两口的头发，几天里便白了不少。
何远望着他们，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坐了片刻，才起身过去：“周老师，陈老师，请节哀。”
看见他，周岱山抬起手，缓缓拍了拍他的肩：“小何啊，记忆数据库是落言四年的心血，他选择交给你来商业化，你一定要帮他做好。”
“当然，周老师您放心。”何远瞥了一眼林逢。“只是落言他走得太突然了，实验室里的工作还有没完成的部分。我能不能请林逢接手？”
“小林？可以啊。虽然她才博二，但她跟落言做的是一个大方向，技术上是没问题的。小林――”
周岱山转头对着林逢：“关键的工作，你师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无非是整理和修复数据。我本来也想安排你跟着落言的……”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些代码和数据你都可以看，以后和小何公司合作的事，就交给你了。”
林逢点头：“周老师您放心。”
“后面的事，你跟小何商量。”周岱山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我再陪你师兄一会……”
林逢不知该说什么好，低低应了一声，跟着何远一起走出大厅。
两人并排走着，各自都有些沉默，眼看快要到停车场，何远忽然开口：“你不介意吧。”
“什么？”林逢不解地侧过头。
何远停下脚步：“我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我请你帮忙完成落言的工作……”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起来：“……高一那会，他……”
“你是说那件事啊。”林逢不大自然地抚了下耳边碎发。“都过去十一年了，我早就忘了。”
“也是，十一年……的确很长。”何远苦笑一声。“谁会把十一年前的事放在心上？有些人还真是……”
“什么？”后半句话，林逢听得不大清楚。
“没什么。”何远掏出车钥匙。“你回学校么？我送你。”
林逢摇摇头：“周老师还在，我这个做学生的，哪能先走。”
她轻轻叹了口气，余光瞥了一眼大厅：“再说了，我跟吴师兄同门一场，也该多送送的。”
何远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坐进去，又突然摇下车窗，眼神里多了丝犹豫：“你跟落言……你们后来有聊过那件事么？”
林逢别过头：“没有，连我都想不起来了，他肯定早就忘了。你知道他的，一心扑在科研上，平常都在实验室里待着，我也只是每周组会的时候会跟他见一下，聊两句技术上的事。”
何远正要再说什么，她却飞快道：“不就是他开玩笑说喜欢我，但我没听懂，居然认真了的事么？都过去八百年了，你还提这个。”
何远从车窗里探出头：“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
林逢不答他的话，后退两步，摆了摆手：“快回去吧，我今天下午就去师兄的实验室，争取早点把数据库给你。”
“没事，慢慢来，我这边也不急。”何远没有追问下去，刚发动好车子，又想起什么：“高中时期的数据，你得仔细跑一跑。落言之前跟我说过，有几个bug还没修复。”
“好，我记住了。”
目送何远的车开出停车场，林逢才慢慢往大厅里走。
说起来，今天还是每周开组会的日子，上周末她整理了几个问题，准备今天问问吴落言，没想到再次见面，却只有一张遗照。
林逢站在大厅门口，不知怎的，脚步有些迟疑。
“小林。”
林逢抬头一看，周岱山已经缓过劲来，正慢慢往外走，她忙上前喊了一句“周老师”。
周岱山点了点头：“小何回去了？”
“已经走了，我下午就去师兄的实验室里跑一跑数据，解决一下bug，要没什么问题，我就早点把数据库交接掉。”
“行啊……”周岱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她，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等到这些虚拟场景公开，我们又能见到落言了。”
林逢没有多说什么，送周岱山夫妇上了车，匆匆往学校赶。
进了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她快步上到三楼。吴落言的实验室就在走廊最尽头，她走到门前，迟疑了一下，取出钥匙打开门。
进去的一瞬间，她有些诧异，屋子里桌椅电脑，还有实验器材和设备，居然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她边关门边想。
两个月前？三个月前？她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房间左侧的实验器材柜上，是吴落言从博一到博四做的三款脑机头盔。
它们可以把使用者的意识接入由记忆数据库建构的虚拟场景，在里面体验极度真实的生活。
之前这些头盔一直都在最顶层摆着，这次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全都在及腰的第二层。
林逢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暗忖将来自己跑数据时取出放回，倒也挺方便。
她顺手拿来最新那款，回到办公桌前，接好数据线，启动桌上的计算机。27寸的显示屏亮起来，跳出桌面，她看见黑如夜空的背景中央，有一行小字：
“即使是绝对前行的时间，也会有相对分叉的可能。”
她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没琢磨出什么深意，干脆不去想太多，很快打开储存着数据库的主脑系统。
系统开启需要10分钟，她在椅子上坐下，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东西。
原来学神用来工作的桌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排的文献夹，一些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和便利贴，都是做科研常用的小物件。
她随手翻了翻文献夹，上面清楚地标记着不同研究方向的名字。
“面部微表情识别……社交用语处理技术……人类行为模型……”
原来吴落言居然同时做着这么多个方向，怪不得平常老见不到他人影。
她有些羡慕那人充沛的精力，叹了口气，把文献夹放回去，余光瞥见最右侧塞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她刚要拿出来翻一翻，主脑的提示响起。
系统已经启动好了。
她的手在空中拐了个弯，拿起头盔戴上。
“你好，林逢。”
系统音提示音响起。
吴落言的数据库，能准确识别她的生物信息。
在这款脑机头盔刚刚成形的时候，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在主脑里输入过自己的生物数据，为的就是等将来二十八个虚拟场景做好之后，能在实验室里进行第一轮的测试。
林逢把进入场景的时间设置为5分钟，毕竟这是她和虚拟世界的第一次连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长时间地陷在里面。
调好时长，她想起何远的话，开口道：“进入高中场景。”
“好的，请问要进入高中的哪一个时期？”
“就从……高一开始吧。”
“好的，正在进入高一……欢迎来到，2007年。”
话音刚落，系统的声音突然断了，林逢的眼前一片漆黑，全身僵硬。
“主脑？呼叫主脑？”
她紧张起来，连忙喊了两声，肩膀上忽然被谁拍了一下。
“林逢，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眼前瞬间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她艰难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一张熟悉的圆脸。
是她高中时的好闺蜜，陆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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