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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乾六十一年，
刚入冬，天空便纷纷扬扬地飘洒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离京城千里之遥的一个小道观里，
一位形容枯槁、羸弱无力的道姑静静地躺在一张用稻草铺的简陋木床上。
道姑头发已白大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屋内四处漏风却连个炭火盆都没有。
她躺坐在床上，嘴唇冻的乌黑，屋内的光线靠一支在风中摇曳的微弱烛光支撑。
道姑的的眼睛看向京城方向，仿佛她能穿透墙壁看到长安城的一切。
一位身着青色道服，约莫豆蔻年华的小道姑在门外的过道里哈气搓着那双红肿的小手。
回廊外的泥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天空中的鹅毛大雪越飘越大，她跺了跺没有知觉的双脚，她要在这里等师祖回来。
也不知道师祖能不能化到缘，她担忧的往屋内看了一眼。
若是师祖没有化到缘，她们恐怕都得死在这个寒冬里了。
厨房里的米缸已经空了两日了，这两天她和师父都是靠野菜黑糊糊充饥，一天只吃一顿。
师祖已经下山快半个月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屋内的咳嗽声传来，小道姑转身往厨房走去，拎着一个没有茶嘴的小茶壶掀开帘子往屋内走去。
小道姑把床上的人扶了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缺了口的木碗给她倒了半碗水。
“师父，你喝点热水。”
“咳咳…咳咳……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柴火吗。”
小道姑上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口小口的喂她喝了小半碗温水。
“师父，你别担心，师祖已经出去半个月了，想来就要回来了。”
道姑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揉揉她的头发，也难为她小小年纪，还要照顾自己这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
“以后别再为我烧热水了，柴火留着给你和你师祖过冬。”
忍冬咬住下唇，转过身背对她，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
“忍冬，忍冬，快出来，祖祖回来了。”
忍冬听到屋外师祖洪亮的声音，连忙往外跑去，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替她师父掖好被子。
“师父，是师祖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忍冬跑到屋外时，师祖已经到了屋前，她的衣服和帽子上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眼前的睫毛也被大雪染上了白色。
师祖的身后还拉着一板车的物品，用稻草盖着，忍冬也不知道装是什么。
“师祖，你可算回来了。”
忍冬过去扶着她走到回廊里，用小手拍打着她身上厚厚的积雪。
“你师父怎么样了？没事吧。”
忍冬看向屋内，在师祖的耳边小声说道：
“师祖，师父咳嗽越发厉害了，前天我给师父洗帕子还见到血了。
师祖闻言叹了口气，身病好医,心病难去。
屋内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师祖，这趟下山化缘顺利吗？师父这病怕是拖不下去了。”
“顺利，你看拉回了一板车的食物和炭火，还给你师父带了十几包药回来。”
忍冬闻言放下心来，双手合十，天生无量福尊。
有了炭火和药师父应该能好起来。
“师祖，我去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你进去陪陪我师父吧。”
“你还小，别冻坏了身子，担心落下一身的病。这点东西我来就行，你去烧个热水我洗个澡等会换身衣服再进去陪你师父，免得过了寒气给她。”
“那我进去和师父报个平安。”
“去吧。”
“等会出来，先去厨房找个炭盆，烧盆炭给你师父端进去。”
“好嘞。”
忍冬到底是个小丫头，看到师祖满载而归，脸上洋溢着笑容小跑着忙碌起来。
一时辰后，师祖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手中端着一份还在冒着热气的乌黑药汁掀开了帘子。
道姑见到来人想要挣扎起来，却无力支撑，又倒回床上。
“不是和你说了好好躺着嘛，起来做什么。”
“师父，你回来了。”
“回来了，这趟化缘遇到一个故人，这个冬天不用愁了。”
师祖把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托着她靠在枕头上。
“来，把药喝了。”
“师父，别在我身上浪费银子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师祖闻言长叹一声，
“你这是何苦呢”
“我这次出去听街上的人说白易已经官至三品了，又添了几房小妾，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放过自己。”
两人静坐了一会，道姑神情恍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师父，把药给我吧。”
师祖以为她想通了，这人呐珍惜当下就是最好。“师父，忍冬这孩子我想把她送下山，她该去见见外面的山川河流。”
“那你快点好起来，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送她下山，她学调香的本事虽不如你有天赋，但也不差，傍身不成问题。”
道姑点了点头，疲倦袭来，又沉沉的睡去。
傍晚忍冬给师父端来晚饭，床上的人毫无声息。
忍冬赶忙过去喊她，这才发现师父脸色青白的不像话。
“祖祖，祖祖，你快来啊，我师父她…”
哇…忍冬嚎啕大哭起来。
四月，冰雪融化，万物复苏，山间桃花开满了枝头。
道观前的一棵梨花树下，忍冬和祖祖并站一排，忍冬已脱去道服换上了粉色的衣裙。
“给你师父磕个头吧。”
忍冬跪下对着她师父的牌位响亮的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额上已然青了一片。
“祖祖，为什么要送我下山。”
“这是你师父的遗愿。”
师祖看着长安的方向，忍冬安静的陪在一旁。
“你师父这辈子为了一个人蹉跎了一生，最后在这道观里了此残生，你师父应该是想让你别像她一样，该去人世间好好的走上一遭。”
“祖祖，我师父为了谁蹉跎了这一生？”
师祖长叹一声，世间的事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去吧，山下的马车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忍冬跪下又对着祖祖磕了三个响头，拿起身旁的包袱往山下走去。
风轻轻吹过，梨花落在师祖的肩上。忍冬虽然走了，可这往后的日子还有自己的傻徒儿陪着自己。
墓碑上赫然写着：陈湘灵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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